生為家裡最小的小孩,父母生我生的不算早,雖有哥哥、姊姊,但因為年紀差距的關係,哥哥早早就到了美國發展,姊姊也有了自己的家庭,而整個家,日常只剩下我、父親、母親與祖母。
我的父親對於許多同輩的人來說,也許可以當他們爸爸的爸爸了,祖母當時已經90多歲,記得最後幾年,她一直受著失智症困擾,時常說家裡鬧鬼,有人偷她東西,然後就開始大吵大鬧,吵著要搬出去,或是要我們搬出去。
有次讓我非常難過,因為,她生氣著說我不孝,其實我不知道孝順是什麼,的確,我沒賺到什麼錢,沒給他們好的生活,沒有帶她去遊山玩水,我只覺得,我能夠盡我所能的陪在她身邊,也許看醫生,也許住院,也許一頓晚餐。
那次她指著我臉罵,罵完後我到陽台哭了一會,然後進來問她要不要吃橘子,那種有點酸酸的橘子,每次她吃完,臉總會皺在一起,對著我說好酸好酸,我記得她還是吃了,隔天,一切又像沒事一樣。
原來,她生病了
後來去檢查,才知道,原來她生病了,失智症,每個人的失智症表徵都不太一樣,但因為我的奶奶本來就挺會吵架的,所以家人很難相信這是生病所造成的,或許這也成為家人最後很難諒解她的原因。
我曾經站在她的位置想,她不識字,有嚴重重聽,沒有智慧型手機,也沒有同輩的朋友。如果我的孤獨是100分,那她的孤獨呢?可能是1000分或10000分,時常半夜會看到她房間開著電視,然後看到天亮。
那些看不懂的內容,聽不見的聲音,她的世界,連漆黑了都不願意開燈,而我在門外,也只能經過的時候多看幾眼,趁她睡著的時候去摸摸她的臉。
快走的那幾天
記得快走的那幾天,她在家裡已進入昏睡的狀態,大概睡了三天,原本是不打算送醫院了,但媽媽不忍,決定隔天還是要送奶奶去醫院,我記得去醫院的前一天半夜,我看她快睡到掉下來了,進去房間幫她腳扶上去,其實,她還是有感覺,因為我搬太大力了,好像有點弄痛她。
帶著歉意的我,跟她說了聲對不起,然後哭了一下,回房間睡覺,接著半夜,我夢到她了,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清醒的她。在夢裡,她笑笑的,後面有一道光,也真的有一道門,不過我沒看到她走進去,我只記得,她在夢裡是笑的,是站著的。
隔天送進去醫院後,她再也沒清醒過,跟著姊姊坐在病床旁聊天時才發現,我夢到奶奶的那天半夜,我姐也夢到了,可能,那天就走了吧。最後,我記得從榮總往台北市第一殯儀館的路好長好長。
開死亡證明的半夜,是我人生最長的一個夜晚,從半夜一路哭到天亮,哭到早上去醫院領完後續資料,騎車回淡水,眼淚始終沒停過,我記得,我一直說著我們要回家了,我們要回家了,我們要回到有海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