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活動報告:人生中的取捨

2023/04/04閱讀時間約 13 分鐘

三年前開始的症狀

這件事開始於三年前種下的因。那年我開始覺得上廁所間隔越來越近,而且每次上完都有沒排乾淨的不自然,當時適逢疫情炸裂,大家對醫院都敬而遠之,而平常就不愛看醫生的我,也在家人勸誡下理所當然能拖就拖。
而隨著時間推進,我的下腹開始感到疼痛,這種痛很奇怪,是前所未有的經驗,摸也摸不到哪裡在痛,只是隱約覺得身體裡在痛,而且這個痛會轉移,不定時出現在不特定部位,就這樣拖過了半年。
症狀放置了半年,頻尿沒有改善,疼痛的狀況已經蔓延到腳底,於是藉著新書發表,我回台灣辦簽書會的時機,想說預約一次全身健檢好了。這次安排因為疫情時直飛航班取消,要至羽田轉機、還要做PCR、加上兩週的隔離還有一週的自我管理,回顧起來2021年應該是回台灣最困難的一年。
但無論如何總算順利回到台灣結束三週隔離,也順利排了全身健檢,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台灣疫情瞬間破防直接進入三級警戒,全台健檢中心因應政策而全部停止服務。就這樣在我第一本書的新書發表會沒有辦成,也沒去健康檢查的情況下度過了2021。
到了2022年,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就在日本的泌尿科就診,看了幾次看不出原因,最後由主任親自診斷,當天只見主任戴起手套,兩指從我後門淺探一圈,到了某個角度,他稍微往旁邊一壓,我當場痛翻滾。
主任表示這是中年男性久坐都會引發的病徵,一陣日文轟炸之後我只問了這會不會好,對方表示大概只能用藥物控制,於是開了藥回去,我覺得大概也死不了,吃了藥也不會好,乾脆就放著沒吃,就這樣時間又過了半年。
疼痛的情形越發嚴重,而且越來越頻繁,我總算受不了在日本預約了一次全身健康檢查,是包含斷層掃描、腸胃鏡,總之所有東西通通來的大全套,檢查結束後醫生跟我講了一堆日文,我記憶中就是很多指數都超標,急需減肥,然後關於事前提到的症狀並沒有具體病因,醫生只說我好好減肥很多東西都會改善。
結論又是死不了,只要減肥就好,於是就繼續拖到了2023年。
今年初的情況更加嚴重,我只要躺著右大腿就會麻,也搞不清原因,下體痛的狀況逐漸惡化,終於受不了的我,決定回台灣做一次全身健康檢查。
寫這篇文章時我家門口櫻花已經開了

日本的另一條主線

我們家複雜,夫人家的狀況也不遑多讓。她們三姊弟爸爸都不一樣,而她身為大姐,跟早已因離婚而離家的親生爸爸感情卻很冷淡。據她本人所說,家裡之所以會分崩離析,就是因為爸爸當年偷吃。
我只在結婚的時候見過一次她親爸爸,其餘家庭聚會都是跟繼父及岳母一起度過。她爸爸是罕病的患者,因為心臟問題,十餘年來都領著國家的輔助金,在家裡由年事已高的阿嬤照顧。
跟爸爸關係冷淡,除了不諒解當年那件事以外,也源自於媽媽的恨。多年來跟著媽媽一起生活的她,為了避嫌,也有了名正言順不往來的藉口。無論是爸爸家、還是媽媽家,都絕對算不上是富裕的家庭,但逢年過節,總會收到禮物。尤其從小溺愛她的爸爸,每個節日的禮盒沒少過、三不五時還會有阿嬤親手醃漬的醬菜,每次送來的都是她愛的東西。
而每次說起回禮時,她總是冷淡的說:「不用了啦。」
跟爸爸的關係冷歸冷,但偶爾電話或訊息還是有在聯絡,某天她突然說:「爸爸決定要去動手術了,但是因為成功率好像不高,所以想在手術前來看看我們。」因為疫情的關係,我們搬家、買房、裝潢後,不管爸爸還是媽媽那邊都還沒來訪過,我想也是個好時機,於是排了排行程,準備好接待岳父一家人三天兩夜。
一波三折的台灣行程

計畫與變化

此時適逢東京社群開始經營,我跟另外兩個專頁的經營者開始了為期六次的工作坊,要知道東京跟我現在住的石川縣可不近,光搭新幹線就要三小時,車費也要價不菲,所以趁著我們這裡機場還沒開放直飛台灣,我就把台灣的行程安插在兩次工作坊之間,回程可以在東京主持一次工作坊再回加賀。
而這次我回台灣不只是為了自己的健檢,同時也是因為我媽要開腦,需要有人陪病。所以這次行程安排就是工作坊(東京)、岳父來訪(回石川)、東京(搭機回台)、陪病(台灣)、健康檢查(台灣)、如果檢查出來有狀況的話就回診、最後回東京主持一次工作坊再回加賀。
幾個月前就計畫好,原本以為完美無缺的行程,就在東京工作坊前一天晚上,我正在高田馬場跟社群老師喝酒時變卦,當時夜已深,我突然接到一通來自台灣的電話。
「你能提早回來嗎?醫生說這次的手術是大手術,能提早就盡量提早,可能需要家屬簽名。」電話另一端是老媽的聲音,講了一陣子之後我陷入了混亂,反覆翻著行事曆,摸索著兩全其美個可能性,不過也不好意思讓老師等太久,第二天還有工作坊要主持,我只能先收拾混亂的心情,準備迎接眼前工作坊的挑戰。
第二天工作坊結束,聚餐結束之後,我回到寄宿友人家,跟他討論起接下來該怎麼辦。先回加賀跟岳父吃個飯,然後馬上飛台灣...有可能嗎?還是乾脆在東京先見面?一遍一遍翻著飛機航班表還有新幹線時刻表,也邊打電話回去跟老婆討論,最後得到只能選一邊的結論,讓大家陷入愁雲慘霧。
第一次工作坊我跟某個媽媽桑借了他們的小酒吧來用,整理還算順利吧
我想了想,撥通了手中的電話。
「欸,媽」
「怎樣?」
「要是我照原訂時間的話,妳會對我懷恨在心嗎?」
「喔,不會啊」電話那端有點噪音,聽起來好像是在外面。
「你們現在在香港玩喔?」
「對啊,我問一下手術同意書能不能叫人代簽啦,你就照原本計畫,反正手術成功就會見到面,手術失敗,你晚點來也沒差了。」
我掛斷了電話,還是決定照原本計畫進行。
一方面考慮到就算出事,老媽那邊的社會資源比岳父雄厚太多,能一通電話就安排提前手術,還可以安排單人房,很多事處理起來應該是得心應手,反觀岳父那邊,一個手術就要安排那麼久,一輩子就掛心一個女兒,那麼多年都見不到面,想也知道哪邊更需要人關心。
從小老媽就因為離婚離開了家,雖然跟我也是每幾年會見一次面,但真正開始熟悉,反倒是這十幾年有在日本合作做生意以後,因此我人生前20幾年幾乎沒有她的身影。但掛上電話以後我也在想,若手術失敗,那術前是不是就是最後一面了?因此做了這個抉擇,我還是覺得很掙扎。

岳父來訪

手術比預定的時間多出了兩小時,在帶岳父一行人出遊時,我幾乎沒辦法集中精神,直到接到台灣聯絡,才放下內心的不安。這次來加賀找我們的除了岳父之外,老婆的阿嬤跟姨媽也一同前來,因為岳父心臟不好,所以根本沒辦法走太遠,一路上只能開車看看沿路風景,跟我們生活的地方。
很意外的,他們完全沒有問我們收入、什麼時候要生小孩、工作怎麼樣這種過年親戚問答排行榜上的問題,反倒是大家帶來以前的照片,聊著家族的過去,問我們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
「感覺...很奇怪,畢竟太久沒見了,覺得很生疏,但大家就算只是待在同一個空間裡,就算不說話,也還是有家的感覺。我也不太會講...」送走了岳父後,老婆在回程的車上說道。
我也不太會形容對岳父的感情,雖然他當年犯了錯,但我覺得不至於被逞罰一輩子吧?在我看來他這輩子受的苦已經夠多了。這三天兩夜我們話不算多,岳父跟阿嬤、姨媽努力搶著付帳,處處不想給我們添麻煩,卻又時常因健康狀況顯露出疲態,我看了實在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前往台灣

我抵達台灣時就直奔醫院,見到老媽時,她已經可以正常說話了。我也難得把所有工作排開,陪了她三天,期間聊了日本的生意,還有她想慢慢退休的事。很快的輪到我的全身健康檢查了,因為這次沒有排腸胃鏡,大概一個上午就做完所有項目了。
健檢中心有找人安排稍微趕了一下進度,但還是排到了回台第二週才能做,小姐抽血的技術非常好,幾乎沒有感覺,裡面每個護士態度也是都親切到不行,最後做完醫生有個快速分析,大概是腦袋裡面有個亮點、肺裡面有個亮點要追蹤,因為脂肪瘤凸出來造成輕微疝氣,脊椎有兩個地方都有問題,一個是脖子,一個是骨盤部分,這兩個地方壓迫到神經,都有可能是造成我症狀的原因。
最後內臟脂肪跟一些數值嚴重超標,雖然大家都說我外表看起沒那麽胖,但根據數據顯示我是前台灣前10%的胖子,醫生再度得出:你只要減肥健康狀況就會改善很多的結論。
順帶一提我標準體重是6X,這幾年則一直在80~90間飄移...前陣子一度胖到90我還真的嚇到,不過減肥又瘦回85...我全身健檢的時候應該是在大概85~86那邊。
健檢完我還不知死活跟朋友晚上跑出去玩,不過當然沒喝酒啦...只點了果汁

回日前的變故

原本預計第一週做健檢,然後有問題就可以安排回診跟手術,結果想在第二週排進健檢中心就已經很勉強,而在聽完健檢結果知道沒有什麼馬上會殃及性命的問題後更是鬆了一口氣,打算下次回台再慢慢處理疝氣跟其他問題。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我回日前兩天晚上,一個人閒閒地從南京東路一段慢慢走回五段住處,就在快到家時突然覺的下腹很痛,站在路上休息了一下,還是努力走回家,睡了一天發現疼痛還沒減緩,我直覺認為應該就是疝氣的問題吧?聯絡了幾間醫院,才發現現在疝氣是一種熱門症狀,要掛門診也難掛,最後選了宏恩醫院、很近,馬上可以手術,說了我後天要坐飛機,看診的院長也說沒問題。
然後我就在完全連費用什麼都搞不清楚的狀況下被插了軟管,脫光衣服換上手術時病人那套,宏恩疝氣手術有好幾種價位,最高8萬、中價位6萬,便宜的大概四萬,我打電話問了一下情報,後來決定開四萬的應該就OK了。
我邊走邊算垃圾桶還邊幫垃圾桶們拍美照,當時還不知道即將到來的悲劇
這大概也是我人生第一次全身麻醉,聽說手術時間不長,但從恢復室出來也已經過了五小時以上。
回家後隨著麻醉漸退,痛感也慢慢回到患部,第一天真的慘不忍睹,變個姿勢就會痛,打噴嚏、笑都不行,每過一天雖然都有明顯改善,但辦登機時,地勤看我拄著行李箱一副狼狽模樣,反覆端倪著,說我臉色很差,還一度考慮要不要讓我上機,最後凹了半天,在用輪椅把我送上飛機的前提下,才讓我辦完登機手續。
我當時一隻手插著針,只能用另一手拍一張角度很差的照片跟大家宣傳我還沒死
在候機室時我可以完全體會那種外表看起來沒事,但是身體有病痛的人的心情,從輪椅換到沙發後,我旁邊坐著兩對夫婦,他們就放任自己小孩在椅子上亂跳亂玩,當然要是我是正常狀態這完全不構成威脅,但現在我就一個震動到就會很痛的狀態,我稍微轉頭看了一下他們,從眼神裡大概可以讀到「你是在大驚小怪個屁,小孩又沒妨礙到你」這樣的訊息,不過解釋也麻煩,不如我自己移到旁邊座位比較快。
後來上飛機跟搭飛機又是一大考驗,中間過程之痛苦就不贅述,但到達日本出關時,有ANA地勤人員一路推,我的行李只有一個包包跟一個登機箱,她也直接綁在輪椅上幫忙拿,真的超級快以外還有陪聊小姐,真是超值。
我原本想說她只推我到出海關,沒想到就這樣一路推到車上,交接給開車來載我的朋友!雖然那天恢復狀況已經好很多,但在上下車時還是會痛,上廁所、打噴嚏、笑跟走路更不用說。
當時家裡反對我如期回日本,大家都覺得我應該把工作推掉,好好休養幾天再回日,但回去第二天馬上要主持工作坊...主持跟講課都沒有人可以頂替,接著馬上又要回石川開會,休息一天後又要到東京跟台灣來的記者跑行程,跑完回石川還要在岳父動刀前去消災解厄...行程是滿到不行,我還真不知道哪個可以推掉。
日本消災解厄很花俏,有人唸經有人吹簫彈古箏,巫女還會跳舞,
整個儀式結束後還拿了一大包消災解厄大全套給我們,裡面有酒有米有入浴劑跟護身符
現在在寫這篇文章的當下,我已經結束了大部分的行程,但因為無法久坐,所以也花了幾天才寫到這,三月只寫了一篇文章還請各位讀者見諒,我會慢慢花時間補上進度。
跟記者去採訪也是很有趣的經驗,之後再跟大家介紹好了
經過了三月,我漸漸感受到很多事已經不可能像以前一樣一手抓了,兩個人都要手術,一個台灣一個日本,如果是最後一面,要先見誰?自己手術以後要抓時間休息,還是放棄已經安排許久的工作?我並不是典型的受僱者,而是偏向個人工作者,沒有公司跟組織保障我薪資的現在,每個機會跟每個工作有些是可遇不可求,有些是安排了一兩年才開花結果,但勉強手術後還沒完全康復的自己去硬扛這些工作,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這些取捨的結果好壞沒人知道...我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另一條路盡頭有些什麼,只能說珍惜當下...然後我也該學會放棄一些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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