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解蔽》云:「欲為蔽,惡為蔽,始為蔽,終為蔽,遠為蔽,近為蔽,博為蔽,淺為蔽,古為蔽,今為蔽。凡萬物異則莫不相為蔽,此心術之公患也。」簡言之,人若有偏見,若不能視一事物之全貌,則思想、心術都將遭蒙蔽,故成危害。而「虛壹而靜」的主要目的,是為防範、杜絕「蔽」,乃是針對〈解蔽〉篇所分析先秦諸子之蔽,提出的解決方法。其中有云:「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虛壹而靜。」故能知荀子思想中,言心更重於言性。
一、虛
〈解蔽〉云:「不以所已臧害所將受謂之虛。」,所謂的「臧」即「藏」之意,荀子認為,人心中有所藏。身而為人,因其過往之經歷,因其所獲之知識,或因其主觀見識,而心有所蔽。然而心有虛心,所謂之虛,意指不受任何主觀想法所影響。
「凡人之患,蔽於一曲而暗於大理」這是荀子對於當時代諸子百家所做出的總評。在其句中,並非批評諸子百家所提出之學說,而是言百家多只偏重自己一家之言,因而偏廢其他大義,故為所蔽。從此處回看荀子所提的「虛」,並非批評、否定心之所「臧」,而是要求人們以平等的態度,看待各家所言。其中有言:「聖人之心術之患,見蔽塞之禍,故無欲、無惡,無始、無終,無近、無遠,無博、無淺,無古、無今」此正所謂虛。因此能知,「虛」所解之「蔽」乃是藉收他人言論、新知的「蔽」,使自己的心能撇除既有知成見,吸收一切,進而窺見世界真實之面貌。
二、壹
繼「虛」之後,荀子曰:「不以夫一害此一謂之壹。」那麼首先就要談論何謂「壹」。在此句中,有「一」、「壹」二字,其中「一」在《說文》中云:「惟初太始,道立於一。造分天地,化成萬物。」而段玉裁的解釋為「數始於一」,故知此「一」代表一特定之物。而「壹」在說文中的解釋則是「專壹也。」故知此「壹」為形容詞。在吳祖剛的〈荀子「虛壹而靜」探釋〉中說道:
綜合上述論釋可知「一」與「壹」的含義是有嚴格區分的:「一」表達的是數量上的唯一,而「壹」所表達的是「心志、態度的『專一』」和「專一的德行」,進而言之就是長時間的精神持守。[1]
既知「一」所指稱的是某一唯一之物,那麼夫一與此一於句勢上便是相對的兩個概念。在〈解蔽〉篇中,相對的二者當是「一曲」和「大理」。對荀子而言,諸子百家的道多有偏頗,是「暗於大理」的,至於所謂「大理」自然是指儒家之道。
因此能先大致界定出,「夫一」與「此一」便是區分諸子之道與儒家之道的條界線。然而「夫一」與「此一」並非只指稱道,其又言「天下無二道,聖人無兩心」那麼於心的方面又是指稱何物?荀子解釋:「心不知道,則不可道,而可非道……心知道,然後可道;可道然後守道以禁非道。」其 「可道」與「非可道」相對,故以心之層面來看,就是「可道之心」與「非可道之心」。結合二者,便能知道「不以夫一害此一」是一隅之道跟大道的對比,是道與心的對比。故知要將大道與心結合,且不受一隅之道所蒙蔽,便是「壹」,也就是對「此一」有長久的精神持守。
三、靜
荀子云:「心未嘗不動也;然而有所謂靜;不以夢劇亂知謂之靜。」由此可知,所謂的「動」指的便是「夢」。〈解蔽〉篇云:「心臥則夢,偷則自行,使之則謀」,從前文對「壹」的解釋中即可知道,心的運動當然不止這三種,然而這三種乃是虛妄,是一種不明所以的亂象。
既然在談解蔽,則此「夢」當然不是人入睡後的夢境,而是在思考時的混亂。因為這些混亂,將使人的思考出現偏頗,無法顧全大道。「偷則自行」則是指心的鬆懈,因為鬆懈,而不能篩選、檢視所獲得的資訊,故而偏離大道。「使之則謀」則是差役自己的心,既然心是受指使的,自然不再擁有篩選資訊的能力。
荀子言「心未嘗不動」可知荀子並不否定心的動,而是在動的狀態下,保持心的清醒,使心不受動所影響,不受夢劇而亂,如此,便是所謂的「靜」,也就不再遭受蒙蔽。
[1] 吳祖剛:〈荀子「虛壹而靜」探釋〉,《鵝湖月刊》,517期(2018年07月01日),頁19 – 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