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九十公里的時速在銜接雙北的橋上奔馳。冬天沖積平原上方的陣風強勁,我吸飽氣,穩定核心肌群,抓穩握把,防止車身偏移。
在狹窄的機車道,騎快是為了安全。為了不讓相似速度的機車超車,為了與前方的車子同步。我知道一個不留神就有機會摔車。每天騎經危險路段,我都有自覺。
我想到言糸。
其實我和他並不熟識,只有數面之緣。他是我母親高中好友的大兒子,和我同歲。在大二下學期的春天,一次和朋友夜衝看風景,回程自摔過世。
他喜歡風,喜歡風景,具備才華和毅力。
離開人世,他失去什麼呢?關於情感的,人與人之間的快樂尚且不論,他確定會失去發現祕境的微小的快樂。
我很難想像死後的世界是個能不斷發現秘境的遼闊場域,雖然也不是不行。除非天堂是隨便想要是什麼樣子都可以。除非有天堂。充滿無限可能的未知維度讓人害怕,處處受限的真實世界反而讓人安心。和已經過世的親人相見?永遠和離世的數隻寵物相伴?或是永遠無受限的和朋友聚餐閒聊?死亡之後,復歸於無的型態可能更加理想。
大學時我不太有機會騎機車,而我現在以騎機車送貨為職業,想想真可怕。好像很容易就摔死。
很多年輕人都是在路上意外離世,青春中止。我為生命的過早結束感到惋惜。要是能穿越時空向出發前的他們給建議,我會說:多鍛鍊身體肌肉;可以夜衝,但要確保睡眠充足;不要為了追趕朋友忽略自身車況。但這些又不能保證絕對的安全。
每天反覆檢視,最後仍得到相同結論:活著最好。
至於言糸,還有早逝的青春,願你們獲得平靜。
202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