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帶輕鬆地口吻,提起了那一年的事情。
你是說那次嗎?還是那次?他們問。
不是。是某某年那次。我說。
對於沒人記得那件事,我也感到有些意外。某方面也是鬆了一口氣,原來當時的自己表現得比想像中還要好,沒有給人家添太大的麻煩。
也是。我那樣告訴自己。請安心吧。
也想著太好了,沒有人記得,只有我記得就足已。
我也慢慢地嘗試要將在那一片混沌的一年裡,取出還能夠記得的小美好,像是白面東極品楊桃汁,確實是極品楊桃汁呢。因為比起其他家的,似乎特別好喝。
那幾年來,對我來說是非常特別的回憶。領完藥,走到隔壁去買楊桃汁,我總是說要喝特大杯的。然後上車,父親會載我回到學校。當時的我,沒有特別向誰分享,也沒有特別向誰提起過。關於這樣的,微不足道的事情。
莫約是第三年,也就是我向他們提起的那一年,我已經記不得那年是否有買楊桃汁了。也不記得我是否有因為喝了楊桃汁而感到快樂無比。總之我想,那確實⋯⋯確確實實是我的大學記憶。
我在深刻地體會這個一直反覆的世界。
因此人的回憶不得消失,總有一刻會再來提醒也曾經歷過的自己。
在那之前的你厭惡陽光,見到陽光就代表我們又要被送到某個地方,去與一群陌生人坐在陌生的空間裡,與他們建立關係。而在那之後的你,為著某樣的恐懼,祈禱太陽永遠都不要下山。
那是人生很重要的一年。我第一次緊握著雙手盼望太陽再次升起,且永遠都不要落下。所以哪,直到我再次見到陽光的時候,也與太陽先生好好地道了歉,説了好幾次對不起。他跟我說沒關係,我知道也許陽光勾起了你更之前的某些回憶。我也謝謝他,願意給予世界無盡的光。
記憶什麼時候要迴轉並不知道。
我想要這個世界開口對我說話。
說實話已經不太記得大學的事情了。我能記的,只有這種如此瑣碎的,對我來說毫無幫助,也無法幫助我成長之事。
但我總是記得。所以大人們常常說,我只記壞的事情。
這樣想起來也是。能夠將美好忘得一乾二凈,是因為我總是拿壞的事情去和他們抵消。
⋯⋯那天躺在舊床上想起了這些事情。
那天,那幾年的某一天,手握白面東楊桃汁的我,卻再也喝不出它的美好。
直到必須面對失去了生而為人感受的自我,潸然淚下,毫無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