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活是擁有一半妳想要的事物,以及一切妳需要的事物。」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體驗不同階層的工作,以及不同工作所帶來的美麗與哀愁。
Netflix影集《我工作故我在》給我們幾扇不同的窗,一窺低薪服務業、中流砥柱、高階經理人、以至公司負責人,不同的生活樣貌和人生反思。
《我工作故我在》(Working: What We Do All Day)是4個單元組成的迷你紀錄片影集,跟拍美國匹茲堡的自動車新創企業、紐約的高級旅館、以及密西西比的居家照顧公司這3個組織,從基層員工到公司老闆的工作和生活。
影集的旁白兼主持人是美國前總統歐巴馬(Barack Obama),這讓整個影集未演先轟動,亦染上一抹巨觀思考、類官方解讀「美國夢」的色彩。
好想要「能快樂地『當個人』、享受生活」。比起付完賬單就「月光」、必須不斷奔跑的「生存」,「生活」是昂貴、甚至奢侈的。
如按順序觀賞,打頭陣的是「低薪服務業」工作。
無論是在金融中心紐約、工業城市匹茲堡、或者收入偏低的城鎮密西西比,紀錄片的畫面中清晰呈現,美國的低薪服務業大多是由「有色人種的女性」來擔任。
在匹茲堡,Carmen是外送員、「斜槓工作者」,也是個單親媽媽。
她真正的夢想是成為化妝師,而外送只是過渡性質的工作——在她還無法開設自己的美妝工作室、全職替有需要的女性化妝維生之前,支付賬單、養家餬口的工作。
在密西西比,Randi擔任到府服務的居家照顧員,洗衣煮飯清潔,打點行動不便的老人和身心障礙者的生活起居;她說,比起過去在食品工廠包裝雞塊,「這份工作讓人比較有使命感、意義感」。
但她後來還是離職了,因為她也是個單親媽媽,而居家照顧產業長期人手不足,且常常為了突發的客戶需求還得臨時加班,這讓她無法兼顧家庭。
有句話說「理想豐滿,現實骨感」,想從事助人工作,除了自己的願心,還要有天時地利人和。
在紐約,從南美洲來到美國、英語不甚輪轉的旅館房務員Elba已服務超過10年。工作難免會碰到髒亂的房間(和客人),但她似乎相當滿意自己的生活。
《我工作故我在》清楚地告訴我們,Elba的工作之所以尚稱穩定,是因為她所服務的高級旅館有工會。
這和歐巴馬過去競選和當政時強調的重點相當一致;雖然在不久以前,各種保障員工的條款還被資本家抗議,認為美國政府是在「侵犯公司業主的自由」。
所謂療癒的時光,就是平靜的時光,這或許可說是服務業群體的「新美國夢」。
對低薪服務業工作者來說,好工作是薪水穩定、時間安排有彈性、付出有價值且「能被看見」、有成長性。
這大概是全體上班族的共同希望。
但這群人似乎非常強調「能快樂地『當個人』、享受生活」。
畢竟服務業需要隨時回應客人的需求,注意力往往散落在他人身上,無法向內聚焦,很難讓自己平靜下來。因此,比起付完賬單就月光、必須不斷奔跑的「生存」,「生活」是昂貴、甚至奢侈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們的願望是賺錢買房子,讓全家人住在一起,享受療癒的時光;所謂療癒的時光,就是平靜的時光,而那一遍又一遍被強調的「at peace(平靜狀態)」,或許可說是低薪服務業員工的「新美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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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美國的立國精神是一個人,那她應該就是個中產階級——脫離英國的階層化社會,獨立自主,有車有房,能偶爾度假。
中產階級是我最喜歡的部分,一半是因為她們大概是全片中最快樂的一群人,另一半是因為這群人(也或許因為快樂的緣故)確實是「金句製造機」。
歐巴馬的旁白提醒大家,「中產階級」並不是理所當然存在的,從歷史長河來看,貧富懸殊是常態,現在大家強調的「中產階級」只是「歷史中短暫的異常」。
如果美國的立國精神是一個人,那她應該就是個中產階級——脫離英國的階層化社會,獨立自主,有車有房,能偶爾度假。
但自從1980年左右,華爾街金融業走強,大家開始一窩蜂追求財富,中產階級好像從大眾娛樂裡消失了。
電視劇的主角逐漸從中產階級換成律師、醫師和華爾街菁英——雖然大部份的觀眾還是中產階級,不過這群人似乎都張望著、追逐著上層階級(或許亦在現實中苦苦掙扎著,不要從階級樓梯摔下來)。
這讓歐巴馬忍不住吐槽,風靡全球、標榜美式都會生活的知名電視劇《六人行》(Friends),「劇中的普通人究竟是怎麼能負擔得起那間公寓?」
還不錯的收入,還不錯的生活,還不錯的工作
那麼,在美國前總統的心目中,美國的「普通人中產階級」到底該是什麼樣子呢?
要素是,住在收入「還不錯」的社區,擁有「某種程度上」的「生活」(而非只求生存),「某種程度上」的經濟安全生活保障。
例如客房服務總機Beverly,她自嘲這「聽起來像是上個世紀的工作」,但這不妨礙她在郊區擁有「還不錯的生活」,包括腳上的奢侈品牌拖鞋。
匹茲堡的數據管理師們也相當享受新創科技公司的標準配備:免費的午餐零食、豐富的福利保險、以及或許是最重要的,「合理的休息時間」。「合理的休息時間能讓人心靈自由。」
對這群過去從事電話客服、零售服務等「低薪服務業」的年輕人來說,「長時間做一份爛工作可能會讓人喪失自信」,畢竟「金錢買不到幸福,但絕對能提供獲得幸福的手段」。
真是發自內心的金句。
密西西比的居家服務督導Sheila和她的女兒也是金句製造機,她說:「好生活是擁有一半妳想要的事物,以及一切妳需要的事物」。
非常喜歡她們對好生活的註解:不拮据、有一點餘裕,但也還有很多努力的空間。
中產階級絕對不是全片中最有錢的,但或許是全片中最快樂的人群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特別是那種沿著社會階層「上升中」的感覺,令人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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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工作者」的人生有很多選擇,過得富足,更希望能將人生「活得淋漓盡致」。
順著片頭的電梯我們來到3樓,大家的「夢幻工作」,歐巴馬口中的「知識工作者」。按照歐巴馬的說法,這群人工作不是為了養家糊口,而是因為有熱情、「被召喚(calling)」。
「知識工作者」的人生有很多選擇,過得富足,更希望能將人生「活得淋漓盡致(make the most out of life)」。具體而言,這群人的資產在百萬美元之譜,高學歷,住在美國的沿海城市,從事醫師、律師等專業工作。
歐巴馬沒說,但我們或許能在影片中留意到,各地從事「夢幻工作」的人都喜歡聽NPR(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台),真是優質閱聽人,也算是某種階級式的品味展現吧。
影片中出現的主角們分別擔任飯店總經理、自動車新創公司的高級工程師、以及為居家照顧公司打通政治關節的遊說者。
這些工作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但不曉得為什麼,他們看起來卻不太快樂,即使是開心的時刻,臉上卻總有一抹憂愁。
在超越維生的基本需求之後,想要挑戰「更困難的人生」,希望工作能滿足自我、帶來影響力、還能持續不斷地學習成長。
就像高級工程師Karthik說的,這群人有「第一世界壓力(first-world stress)」。
過去比較常聽到的是「第一世界問題(first-world problem)」,基本上是指,比起貧窮(第三世界)國家人民的生死存亡,「富裕國家人民無病呻吟的芝麻綠豆問題」。
擁有夢幻工作的人大概不覺得自己的壓力問題只有芝麻綠豆大,畢竟她們時常在自掃門前雪之外,關心「更大一點」的事情,例如全體員工是不是開心、家鄉有沒有足夠多的好工作等等。
但這些人確實是在超越維生的基本需求之後,想要挑戰「更困難的人生」,希望工作能滿足自我、帶來影響力、還能持續不斷地學習成長。
美國總統大概是世界上最困難、最有意義、最有影響力的工作了。
但卸任這份工作的歐巴馬坦言,當他聽到這個世代對工作「意義感」的(高標準)要求時,感到很驚訝。
於是,他給肩負「第一世界壓力」、30、40歲知識工作者的建議是:放輕鬆。
做妳覺得有意義的事,但別操之過急,或覺得自己有必要向其他人證明什麼。三十多歲的人卻會花很多時間思考別人對妳的期待⋯⋯但影響世界的的方法有很多、影響力要慢慢累積,當妳回頭看自己走過的一步一腳印,才會發現,「啊,我好像真的改變了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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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巴馬指出,1970年,公司的最高薪資大約是基層員工的30倍,現在則高達350倍,這不僅顯示收入差距拉大,更顯示財富「向上流動」的趨勢。
隨著工作階級的電梯上升,頂樓住著跨國集團總裁、公司剛上市的創業科技新貴、以及居家照顧服務公司的創辦人兼執行長。
這群人的共通點大概是面目模糊。
不曉得是否因為隨著財富積累和工作「離地」(不接地氣),人們的工作、生活和思考內容「由下而上」,慢慢變得抽象,到了最後一集,簡直不知道大家平常到底做些什麼、想些什麼。
就像科技新貴Chris的哥哥談到弟弟時,直言:「他現在說話非常小心。」畢竟是組織門面,特別是企業公開上市後,一不小心失言,股價起伏可真的是「一秒鐘幾百萬上下」。
這群人彼此之間的差異也很大。居家照顧服務公司的創辦人兼執行長Jeanette坦承,自己一年的收入是4萬美元,或許讓很多人跌破眼鏡。
其實天價薪資的「打工皇帝」也是這幾個世代才有的現象。
歐巴馬指出,1970年,公司的最高薪資大約是基層員工的30倍,現在則高達350倍,這不僅顯示收入差距拉大,更顯示財富「向上流動」的趨勢。
「找個好工作」有時是個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
這該怎麼辦才好呢?跨國集團總裁Chandra提出的解方是,「利用科技創造公平的競爭環境,拉高生產力,並提供好工作」——畢竟他自己來自印度鄉下,接受教育成為資訊工程師之後,「找個好工作」,從而高陞至集團總裁。
但是50年前有用的處方,現在還靈驗嗎?看完前面幾集,似乎發現部分人確實能成功轉換跑道,逐步接近並抵達自己理想的工作與生活。
但是對另一部份的人來說,「找個好工作」是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擁有好工作的前提是,妳得先有一份好工作(至少從薪資角度來說),讓妳從「生存」狀態進化到「生活」狀態,有點餘裕,然後才能去追尋好工作(幸運的話,這時可以將個人喜好納入考量了)。
歐巴馬也說,這個世代的最大難處,是「與傳統生活的確定性脫節,看不到未來的穩定感」。
當新世代中產階級的父母(看起來是前一個世代的中產階級),建議兒子「買個房子穩定下來吧」,她們面臨的是完全不同量級的議題。
在同樣社區,上個世代的房子售價是3萬美元,「每個月要擔心的只是2百美元的月付」;新世代起初的預算是10萬美元,看了一些房子之後不得不上調到15萬美元,否則大概得買鬼屋,最後他下手的房子要價40萬美元。
好工作是薪水穩定、時間安排有彈性、付出有價值且「能被看見」、有成長性。這大概是全體上班族的願望。
當歐巴馬在影片的最後談到,我們需要好工作,讓我們感到「有尊嚴、有人生意義、有歸屬感、有用、被認可」——不禁讓人覺得有點空泛蒼白。
而達成這一切的方法是,「重建生態系統」⋯⋯
是的,但是當世界上最有意義感、最有影響力的美國總統努力8年,卸任之後,仍然建議我們「重建生態系統」,那麼在工作階梯中看不到資本主義系統盡頭在哪裡的人們,是否該自求多福呢?
關於《我工作故我在》的觀後感,亦可參考格友梧椿的作品Netflix︱《我工作故我在》從不同階層看待工作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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