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劑：裙擺後面的九秒鐘

編號20240229

我喜歡聽別人講故事，尤其是別人講另一個別人的故事。故事經過傳遞，會損失掉裡面確實的訊息，比如時間、地名、人名，但蘊涵在裡面的精神內涵卻經由人與人的傳遞與連接得到了提煉。

這個故事，也是一個聽來的故事，講故事的人是一個中年喪夫，如今三個女兒都已陸續成年的媽媽講，故事的主角則是一位養育了九個小孩的媽媽，可以想像她日常生活的忙碌程度，以及持續的年頭之久。

還沒有孩子的人們大概可以用職場上的忙碌情形來模擬她的家庭畫面。

不過這想像還得再加上一點，就是「對媽媽不間斷的需求」，小孩有個特點，越小的時候越明顯，就是對媽媽的黏著度，也就是現在經營品牌的人們，絞盡腦汁想要讓客戶對他們所消費的品牌所產生的那種依賴感，一種依戀，一份依附感，那種『我要』。

是的，小孩就是隨時需要媽媽，不需要媽媽的時候也會需要叫媽媽，想像那此起彼伏的聲音，類似全辦公室的電話輪流響起，但只有你一人接聽。

回到九個小孩的媽媽身上，這個媽媽談論到她的育兒生活與個人時間時說到，屬於她的個人時間就是她掀起她的巨大的裙擺遮住自己的臉的九秒鐘，對，那個年代的居家婦女還穿著巨大裙擺的衣服，而我們得穿著牛仔褲追著一個小孩跑，最多兩個，三個就很少見了。

我不確定講這個故事的人，是被其中的哪一個部分激勵，因而想要傳遞它。或許是驚嘆那時候的母親們所承受的個人時間之短暫與把時間貢獻給家庭及育兒的美德吧。

但我回憶並想要寫下這個故事的契機，是因為遇到三歲小兒生病發燒，給他吃完藥，安慰他入睡以後已經是凌晨三點，處於一個睡與不睡都有點尬尷的時間點。

夜幕就是我的裙襬，

閱讀也是，

寫作也是。

這階段我還可以慶幸因為有家人的幫助，我常常會有不止九秒鐘的時間來整頓自己，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

確實在曾經的某一段時間裡，我常常也是連一秒鐘掩面的時間都沒有，而這個故事曾在那個階段給了我啟發，好讓我想像我也有一個虛擬的巨大裙襬可以掀起來，好讓我暫時躲進去，時間不用太長，從一數到九。也許這就是心理防衛機制裡面說的『否認』與『迴避』，但不管怎樣，這是一個有用的法子，讓我不會崩潰以後對著孩子們大吼大叫，或做出別的更慘烈的事情來。

今天我又回想起這個故事，從今晚的不眠之夜回想起過去長達幾年不定時被吵醒的不眠之夜，我想，裙襬後面的時間長短不重要，重要的給自己一個重新面對的機會。

我們的自我時間從來都不是為了自我時間本身，而是再次回到與他人的連結中，有時候這連結的頻率與強度可能會讓我們覺得超載，比如說在你的孩子還年幼的時候，比如說你的雙親需要你照顧的時候，比如說你的配偶遭遇低潮的時候。

如果妳真的覺得自己快被淹沒了，

找到妳的裙襬，數一個九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