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花月殺手》談他人是目的而非工具
＃李奧納多皮卡丘上一部電影已是2019年的從前有個好萊塢 ＃片長3個半小
《花月殺手》（Killers of the Flower Moon），根據美國1920年代「奧塞奇印第安人謀殺案」（Osage Indian murders）改編；描述1897年，被政府趕到奧克拉荷馬州奧塞奇郡的北美原住民奧塞奇族，在一片鳥不生蛋的荒野中，發現了石油，奧塞奇族人獲得平均分配的土地及土地上鑽油的權利金分潤。於是，迅速帶來財富及蜂擁而至開採石油的外地人，奧塞奇族更因此成為當時「全世界人均最富有的民族」（僅在1923年「這個部落就收入了三千多萬美元，相當於今天的四億多美元。」）。
故事圍繞在奧塞奇族莫莉（Lily Gladstone 飾）的母親及姊妹皆「意外」死亡，背後是其丈夫勃克哈特（Leonardo 飾）及丈夫的舅舅、經營牧場、被稱為「奧塞奇山下之王」的威廉·金・哈爾（Robert De Niro 飾）所為，為的是奪取石油的人頭權。因為一方面，開採石油的特許權，可經由法定繼承人，包括非奧塞奇族人繼承，另一方面，原住民都活不久（不到50歲），故常以假結婚真騙財的方式，繼承其豐厚的財產。據估計，1921年至1925年間，有60多名北美原住民奧塞奇族遭殺害，此案更成為聯邦調查局（FBI）籌備建立的契機，是其調查的第一個重大案件。
看完的印象是，宛如智利小說家羅貝托·博拉紐（Roberto Bolaño, 1953-2003）《2666》的情節；即墨西哥的華雷斯城（Juárez）。其直至今日依然猖獗的女性凶殺案，多數案件最後皆以「沒能查明犯罪動機和兇手」作結。其實不只墨西哥，假結婚真騙財的案例在台灣仍然屢見不鮮。本文想談的不是「快錢」來得快去得快，或人性如何貪婪，如：片中唯利是圖的哈爾被形容為像猶太人，有種當前以哈戰爭中巴勒斯坦人不被當人看的既視感。本文想談的是，何謂婚姻的神聖性？及背後的文化差異。
首先，片中反應白人與奧塞奇族差異的文化，包括飲食、服裝、醫療（西醫vs.巫術）、對自然的態度、儀式等。奧塞奇族沒有離婚的制度，莫莉雖然嫁給了勃克哈特，卻在更早之前，15歲時，與青梅竹馬締結過婚姻，卻因沒有離婚制度，導致其前夫亦引來未獲得開採石油人投權者的殺機。不只奧塞奇族，中國文化過去亦無離婚制度，如同宗教的入會儀式，經過神聖的入會儀式後，若不再相信上帝，亦沒有「離會」儀式，而是自然而然地離開，或參加其他宗教新的入會儀式。婚姻也是神聖的、是一種不離不棄的終身承諾。若感情逐漸淡了，亦是自然的分開，或成為寡婦或鰥夫再進入下一段婚姻。故莫莉已不愛其第一任丈夫了，才在後來和勃克哈特結婚，又再勃克哈特被判終身監禁後離婚。
接著，從更大的文化視角看，片頭一開始，奧塞奇族打算放棄傳統，徹底融入白人。然而，真的融入了嗎？白人始終區分著白人與非白人，如：對白人與奧塞奇族所生的小孩膚色進行評論，或買通的殺手起初說不殺人，但一聽到說是殺奧塞奇人，馬上改口另當別論。即便奧塞奇族與白人說著同樣的語言，信仰同樣的上帝，卻始終保有差異，不止在於膚色，更在於文化。片中因石油而與奧塞奇族往來的白人，並不真的想理解奧塞奇族的文化，而是站在白人至上、文化中心的角度，將奧塞奇族視為獲得錢財的工具，而非目的（追求共善、幸福），故兩者間始終有種不信任感。背後反映的是全球化與在地化的根本問題，全球化帶來了科學思維及工具的便利，卻也帶來了傳染病、戰爭、資本主義及在地文化消失的反思。
本片除了描述白人與奧塞奇族的關係外，亦描寫了與大自然的關係。奧塞奇族認為，「大雷雨的時候要安靜。」大雷雨像是上帝在對人們說話，要人們停下手邊的工作，靜靜的傾聽上帝，人與自然的關係是共生關係。白人則是在草原上築起一落落的鑽油井，如同現今於沿岸、田間或山上種滿的風力發電機、太陽能光電板，將自然視為資源。然而，奧塞奇族對自然的態度並非不科學，而是如同人類學家李維史陀《野性的思維》中指出的，原住民有自己的一套科學、邏輯、結構，具體的科學；如同當今全球暖化下，具體地感受到人與自然的共生關係。
最後，導演馬丁・史柯西斯（Martin Charles Scorsese, 1942－）曾說：「漫威電影不是『電影』。」撇開何謂電影的問題，本片無疑在美學、情感、和精神層面都具有啟發性、哲學性。除了大歷史的描述，亦有人物間真摯的互動，如：勃克哈特當初之所以愛上莫莉，並非貪圖其財產，而是認為莫莉很「淑女」（Lady）。此現在幾乎不會用來形容女性的形容詞，現在形容女性多會讚賞其自主與獨立。然而，淑女並不僅指於父權體制下符合男性對女性儀態的想像與框架，在女性自主與獨立的女權意識下，淑女亦可形容成熟的女性，如佛洛伊德認為人的成熟須符合兩條件；即滿足的延宕（Delay of Satisfaction）與挫折忍受度（Tolerance of Frustration），成熟的女性是能不被慾望控制，且能忍受失敗。片中，成熟的莫莉話不多，能克制自己的情緒，且不被糖尿病、及接二連三親人過世擊倒。而最後勃克哈特也成熟了，能不被金錢所迷惑，且勇於面對錯誤，不再將他人視為工具，而是目的；即透過實踐他人的幸福來成就自身的幸福。
2023/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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