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一言興邦,一言喪邦」的說法,雖然在現代這個眾聲喧嘩的時代,言語溝通的真誠與意義已被糟蹋得慘不忍睹,但是某些字辭,某些句子,還是不斷影響著人,感動著人。
畢竟人是依著辭彙來建構我們的認知,透過辭彙來探索我們的思想,因此,傳說當倉頡造字時,天下紅雨鬼夜哭,想來也是其來有自的。
文字語言的流傳演變,有一定的脈絡,只是很多時候,久而久之,原先的含意就被簡化或消逝了。比如說,在日語中,謝謝你是「arigato gozaimasu」,這一句話真正的意思不只是簡單的道謝而已,它的完整意思是:「在這個虛幻和痛苦的世界裏,你所做的事非常稀罕,所以我在你面前就像一塊微不足道的草墊(goza mat)一樣。」同樣的,台語的「隨便」(ㄑㄧㄥˋ ㄘㄞˋ)並不只是隨你的方便而已,它是「請裁」,請你裁示,一種尊敬的表示,並不是隨便而已。
郭強生曾寫過,美國有一個綜藝節目,邀請來賓說「最喜歡的一個字」,有一次「鋼琴師與她的情人」女主角荷莉枕特說了一個字「portentous」,這個字意思是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那種震動,是既驚且喜的一種焦慮。
真好的一個字,記得在誠品書局信義店開幕試賣前三十幾個小時,和設計師陳瑞憲及詩人陳克華去參觀,只見七千多坪的賣場,百分之九十的東西都還沒上架,甚至有數十近百個工人還在敲敲打打,很難想像再過三十多個小時後就可以一切井然,讓數以萬計的顧客來買書。
看著裝潢工人忙碌地穿梭,也看著誠品的工作伙伴推著一箱一箱的書進來,準備上架,陳克華說這時候的感覺最棒了,就像戲幕要拉起前的後場一樣,演員們那種緊張、興奮,以及焦慮。
我就跟陳克華說,這個時候正可以用 portentous 來描述,我也想到,其實荒野一年有數百場的活動與訓練,每個活動前,伙伴的心情也是如此吧?
甚至,這些年,幾乎在整整十年裏,我的心情就一直處在 portentous,這是種在黃昏日落前趕路的心情,焦慮,因為我看到環境迅速惡化,這個物質文明幾乎可以說快到了不可逆的臨界點,我不知道努力還來不來得及;興奮,是因為趕路的途中,一直有覺醒的力量加量進來;緊張,是因為不知道將趕赴的活動或訓練,那些正在等待著我的伙伴是否會成為荒野繼續往前努力的重要支柱?
portentous,令人驚艷的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