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到我面前的主菜已被攝影、切片試毒過了,和到餐廳吃飯一樣,現代人吃任何料理前都得先餵手機。只是這道主菜已被下令拉起封鎖線,包含配菜在內,也是鑑識科的守備範圍。
有人說,名字也是一種咒,將你命名為茄子,默默地未來就會越來越符合茄子該有的格調。若是這樣,我的名字內應該是被下了工作的咒。
被賦予金錢意義和人生符碼的咒緩慢地滲進身體,歷經十多年後,我成了毒咒的載體。
在我被告知主菜有毒之前,實際上經過了兩道驗毒程序。為了檢測腫塊的性質,醫生開了兩張檢測單,乳房攝影和切片檢查。
我換上檢查衣,在攝影室外排隊等著。聽說過程會痛到像骨頭被打斷般,我開始想像接下來的折磨時光。
當檢驗師將乳房放到檢測台上時,一陣冰冷降低了我半裸的害臊,但接著他想盡辦法又推又壓,當下才意會到我的乳房原來可以是團麻糬。
機台正面地上下、左右,還有斜邊上下地夾緊乳房,擠壓鐵板的邊緣頂住胸骨上緣,攝影時還得吸飽氣,然後閉氣。
過程雖短卻又漫長,彷彿再多一秒,乳房就會被硬生生拔掉。三種角度各拍一次,乳房一對,總共六次,這可謂是披著現代醫學科技的刑求。
接著,再到切片檢查室等候。護理師說這比打針還不痛,不用擔心。經過了方才的擠壓刑求,對於善良的提醒已經失去信賴,總覺得仍是騙局一場。
我躺平在檢驗機台旁,護理師要我解開檢查衣。他確認了受檢部位,並蓋上一張開孔的不織布。醫生先以超音波確認實際切片的位置,要我看著螢幕,盯著等一會兒要採取的部位,比較不會緊張。
稍微會痛一下哦。醫生才說完,啵的一聲像釘書機般,好長的一根針打進腫塊,又快速地收回。我從黑白螢幕上看到微微的採樣軌跡留在乳房組織內,類似槌釘子不小心敲到手指般的痛感,實在不能說是「不太會痛」。因腫塊略大,接著又被採了三次。
不僅如此,因淋巴腺處也有肌肉囊腫,以防萬一,醫生也在腋下採了三次切片。實際上被切下來的組織長什麼樣子,反倒換我好奇了,但那也不過是被分成一管又一管的肉罷了。
端到我面前的主菜已被攝影、切片試毒過了,和到餐廳吃飯一樣,現代人吃任何料理前都得先餵手機。只是這道主菜已被下令拉起封鎖線,包含配菜在內,也是鑑識科的守備範圍。
乳癌二期併轉移淋巴腺一期,醫生冷靜地下了判斷。
我在意自己的心理狀況,卻忽略了體內有顆超過兩公分的腫瘤在暗地裡低吟著悲無。
當醫生接下來說明下一週的精密檢查時,我感覺只能聽得見窗外窸窸窣窣的落葉。當又更精確地說明的治療流程時,醫生的聲音即便是微微細雨,但也將我的心淋成了一片暗黑海洋。
接下來的未來,我什麼都不能做了。只能治療,只能求生,那就是我現在只能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