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可以平白無辜地走進你的家裡,原因可能很多。但以結果來論定,就是你的租屋處非常好闖入。稍微田調一下就會知道這棟大樓管理尚未改版至防拷磁扣版本,基本上你承租的社區內有多數房東租給附近大學生、上班族,那麼管理面上就會出漏洞。社區管理委員會開會的結論還在擬定方案,短期內不會解決,這大概是上個月開會記錄的內容。因此要偷到這大樓的感應磁扣難度不高。另外只要有一點鎖匠知識的年輕人就會清楚你的門鎖款式是可以運用旋鈕技術來開鎖。」
老麥的話聽起來像是胡謅,但細節實在過於細膩。
細膩到像是我在閱讀什麼偵探或者推理小說。
這到底是不是唬爛我,說實在也無從查證。
柳川東路原本一條康莊大道,雙線道的空間與兩側停車格的空間規劃十分宜人。走在充滿霓虹閃爍地的背景裡,遠遠地就看見一台白色老Golf,貼著可能透光率只有20%的隔熱紙。萊爾富旁邊就只有這麼一台Golf。老麥好險不是開國民車RAV4,否則我應該會車窗敲不完。
車窗緩緩降下,裡頭正是那個冷漠的光頭老翁。
他用眼神示意,要我坐進副駕駛座。
「好,所以現在呢?」我是一個不能讓對話留白的人,一坐進車裡劈頭就問。
「你有看到你的識別證吧?」
「有。M公司,老實說在此之前我完全不熟,我有先Google一下了。」
「你在這公司的權限資格已經開通了,明天就去報到吧。」
「后里蟹!」我講完就忘記老麥可能不懂Holy Shit的梗,他只是單純用一種眼神死的表情回應我。
「黃民會傳送給你相關的入口地點與接應人員。裡頭沒提到的事情千萬不要做,否則真的會很麻煩。」老麥最後提到麻煩兩個字的時候,語重心長地放得宛如一世紀那麼久。
「等等,這什麼意思?我要去這公司上班?」
「對的。」
「這……我沒辦法吧。」
「所以你想反悔?」
「沒有,這有點奇怪吧,我是要進去冒充工程師?打掃工?煮飯的?」
「工程師。」
「What the fuck……你認真?」又再次回到那個環境之中嗎?我想不到我再次找到科技業工作是以這種方式。
「我再問一次,你到底想不想賺錢?」老麥聳肩,他雙手駕著方向盤上,看似應該是很想趕快結束這場談話。
「當然。」
「那就不要廢話這麼多,好嗎?」
「好……」
「明天到M公司報到,我們的安排官會給予你所有進場所需的資訊與解答。你現在手上的這隻手機速撥鍵1可以聯絡到我,但我平常會是關機狀態,你必須留語音給我,任何情況都是語音留言,留言時請留下人、事、時、地、物。只有幾種狀況可以打這隻手機。一:你覺得你快死了;二:不是你快死了,而是你讓別人快要死了;三:薪資上或者合作上有任何『激烈衝突』問題,然後那該死的App沒辦法回你問題時。」
「聽懂了?」老麥看著我。
我點頭,畢竟在殺氣騰騰的老麥臉上我看不出有任何我該質疑的地方,但是我犯賤的嘴巴還是匆匆地讓句子流竄到空氣中。「這送包裹的送貨員也是你們集團的人嗎?」
老麥搖搖頭,摸著自己的鬍渣說道:「我有預感你會跟我的安排官浪費許多時間。」
「好啦,我這只是多問的。只不過這一切都沒有問題嗎?」我自然是語意和緩又充滿友善,但是老麥可能還是很難買單。
「你什麼時候有『沒有問題』這種錯覺?小子。」
「呃……說得也是。」
從各個角度上來說都是,至少今晚我已經看見除了一大筆現金以外的弔詭事件。
一個陌生男子就這樣闖入我的租屋處,放了一個看似重要卻又沒那麼重要的包裹。一張識別證、一隻智障型手機,然後就要闖空門?
「一個人可以平白無辜地走進你的家裡,原因可能很多。但以結果來論定,就是你的租屋處非常好闖入。稍微田調一下就會知道這棟大樓管理尚未改版至防拷磁扣版本,基本上你承租的社區內有多數房東租給附近大學生、上班族,那麼管理面上就會出漏洞。社區管理委員會開會的結論還在擬定方案,短期內不會解決,這大概是上個月開會記錄的內容。因此要偷到這大樓的感應磁扣難度不高。另外只要有一點鎖匠知識的年輕人就會清楚你的門鎖款式是可以運用旋鈕技術來開鎖。」
老麥的話聽起來像是胡謅,但細節實在過於細膩。
細膩到像是我在閱讀什麼偵探或者推理小說。
這到底是不是唬爛我,說實在也無從查證。
「但……這就是我不懂的點。為什麼非得是這種情況?找一個人闖空門,只是為了放一個平凡無奇的包裹?」我回應。
「那個傢伙有他需要開鎖的工作。」
「哦……我以為我是被測試的,原來剛好相反?」我恍然大悟地看著老麥。
「很多事情用腦袋想一下就會理解了,包裹這種東西有一千種方式可以交到你手上。用比較弔詭的方法只是剛好我們認為你的接受度比較高。」
「你從什麼角度認為我接受度比較高?」
「因為你很囉唆。通常囉唆的人在某種層面也是比較聽話的一群。」
「真的嗎?」我只認同前半句話。
「你現在不是坐在這裡嗎?就證明雖然滿口廢話連篇,但還是會照著指示做的傢伙。」所以簡而言之,老麥同時在測試我跟送貨員?
「我應該有回答你的問題了?」
「有有有,但……」
老麥轉頭看著我,我可以感受他的極限大概就是在這裡了,
那大概是空氣流動之中黏滯的感覺,略帶一種不穩定的寧靜感。
「我總會遇到同行的吧?我有需要知道我們是誰嗎?譬如說要用什麼代稱互相稱呼?有什麼通關密語嗎?」
「秋錢管理顧問公司。」
「呃,這是?」我滿臉黑人問號。
「我說了。就是這樣。我們是一間管理顧問公司,你在網路上是查不到的。」
「好,Cool……」我尷尬地笑了笑。
「Motherfucker,你覺得我在開玩笑對不對?」老麥的口音像是在國外混過的,MDFK在他嘴中噴出,像是國罵一樣。那流暢寫意的感覺,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
「沒有。」我趕緊露出賠不是的表情,但似乎為時已晚。老麥將車內門鎖全鎖上,眼神毫無表情地拿出一支黑壓壓的短槍架在我眼窩前。那速度快得我幾乎屏著呼吸,比我在美劇上看墨西哥毒梟的拔槍速度還要快。還是因為我真的太菜?從沒見過這種真槍實彈的漢子產品?我感覺自己的腎上腺素正在猛烈地反應,我雖想做些什麼,但全身幾乎動彈不得。
「從現在開始,你講話要很小心。」
「好……」
「我可以允許你廢話很多,但是要有一個上限。」
我點頭。
「由於你已經完成第一個任務。下了車之後,請不要打給任何人。我不管你是哪一種邊緣人,你那該死的朋友手機我都有,也知道他們在哪裡。然後你父母雖然離異,但是你跟你妹還是有聯絡,不然你幹嘛搬到她工作的城市?這三個人的上班地點、住哪裡,我都知道。我知道該去哪邊找到他們。」老麥每一句都說得很慢,很有份量。
「你懂我要表達的嗎?」
「知道……」
「滾吧。」
老麥將槍放低,靠在我腰際,雖然我不懂為什麼,但清楚這應該是一個SOP。我沒有任何想要武力反抗的可能,但這一切只能更說明這眼前的老人是個難以想像的幹練傢伙。他將車門鎖打開,那清脆的聲音像是敲醒了我的第二生命。
我還是不太敢移動,便抬頭看著他。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我急忙地下車,踏在現實生活的土地上,那真實感緩緩地從我的腿部慢慢地爬升。我沒有尿褲子,這應該是好事。我故做鎮定地往前行,用眼角餘光看著白色GOLF。
它就像是靜止的獵鷹,緊盯著我的背影。
在我離開它的視線之後,
我打開手機,解鎖進入Safari。
Google那該死的什麼管理公司。
果然什麼東西都沒有,我仔細地回想那一間公司名稱,
想在備忘錄App中記錄下來。
但唯一留存的只剩下老麥那近乎鐵色的沈著表情。
真的是Motherfucker。
我仰望著被烏雲掩蓋住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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