埔里|修復|詮釋|老照片
踏入埔里鎮立圖書館四樓的埔里文庫,映入眼簾的是各式各樣的老物及埔里的展覽與架設,而館員陳義方先生坐在中心位置,望著電腦,專注於他的工作。十五年來,日復一日地推廣保存埔里地區的歷史文化,並成立埔里影像故事館的粉絲專頁,讓更多人透過平台探析埔里過去的歷史與文化生活。亦和朋友吳金炎先生,一同修復老照片影像,讓人一窺埔里舊時代的種種風貌。若要形容陳義方,或許就是埔里舊時代的重要詮釋者。
大約在 2002 年左右,偶然獲得李百祿先生家人的捐書,陳義方才邁開了數位化的步伐。
李百祿先生為埔里地區日治時代的人物,喜好寫真攝影,在其遺物與藏書中,留下了埔里地區上千張珍貴的老影像照片,在死去將近 50年的時間,家人因為 921 地震進行房屋修建,因而將這批珍藏捐給圖書館。陳義方在後來仔細翻閱才發現,這批捐書比想像中還要珍貴,數千張照片實際上反映了埔里日治時代的社會樣貌,為埔里重要的影像紀錄,因而陳義方似如獲至寶一般,開始了第一批的照片數位化。
當時圖書館財政困難,數位保存並沒有相關經費能夠支出,幸虧當時有位與圖書館合作的埔里廣告業者,決定投資圖書館數位化的經費,因此數位修復的漫漫長路就此展開。後來,只將部分的藏書數位化,就將其歸還給李家,是因為陳義方認為這批藏書對於李家來說是極有價值和意義的資產,又加上李百祿的日文書寫紀錄,並沒有日文人士能夠協助辨別並翻譯,因此選擇將數位化工作中斷。原先設想之後若有翻譯人士可以協助的話,再將相簿借回繼續數位化的工作。
「 可能一輩子只會看到一次,你沒有把他處理好,就是後悔終生。」
遺憾的是,後來幾次拜訪李家,發現那幾本相簿已經因為 921 地震房屋的整修而丟棄。說到這,陳義方面露可惜地說 :「所以就很後悔,其實應該整本數位化,也沒有想到啦,就覺得很可惜」,表示當時因為沒有經驗,數位化並沒有執行得很完整,設備的不完美也造就數位化的困難,解析度不盡人意。「有時候就覺得很可惜,深深體會到這種文獻或影像檔案,可能一輩子只會看到一次,你沒有把他處理好,就是後悔終生。」
於是李百祿先生的收藏成為了圖書館首批的數位化,且在這樣的不完美中畫下句點,至此,陳義方先生從遺憾中吸取經驗,更嚴謹地對待每一次遇見的老照片。除了將照片數位化的保存工作之外,詮釋之於老照片的價值對於陳義方來說是最重要的。他認為,要了解一張照片的背後經歷過什麼樣的故事,要先從故事的脈絡先了解,才能夠掌握時代變遷下的小人物與地方鄉鎮的風貌。
對此,陳義方說 :「如果沒有詮釋,那照片就是死掉的,雖然不能稱上垃圾,但也就沒有意義了」,看得出他重視詮釋帶來的價值和影響。
而第一批不完整數位化的李百祿檔案,就成了第一件詮釋和解讀的作品。陳義方先以口述歷史為基礎,訪問了李百祿家的長輩。從 80 幾歲問到 90 幾歲,受訪者隨著時間推進還有民眾的介紹與牽線而越問越多,雖然口述資料豐富,但口述歷史通常隱藏著主觀客觀的問題,使得解讀上可能會造成偏誤,或者是過於片段的情形。因此陳義方表示口述歷史執行起來經常面臨卡關,無法全面地梳理其中的故事脈絡,造就解讀上的困難。因此,為了解決口述歷史產生的種種問題,陳義方踏上了文獻研究的不歸路。
他表示在文獻研究的剛開始,也面臨了難關。最一開始因為網路的不發達,陳義方必須得自費與親自前往,才能夠申請到想要的文獻資料。幸好到後來,各圖書館與博物館開始進行資料的數位化,線上資源才開始慢慢開放,連原本有收費的單位,也逐漸能夠免費取得。讓當時沒有專案身分或專案目地的陳義方,也能夠在業餘時間,透過線上資料庫下載所需的文獻,以文獻研究補其口述歷史詮釋上的缺口。在文獻研究的分類與建檔,陳義方也花了不少功夫。
他盡量還原了每一筆資料的來歷,也讓龐雜的文獻具有對應的來源。如此一來,在日後的檢索或專業研究,只要依照關鍵字的索引,即能夠方便尋找並回溯整理出時代的歷史脈絡。文獻研究扮演著老照片得以被詮釋的重要角色,讓老照片在繁縟的步驟下,根據時代的背景脈絡,得以讓陳義方詮釋出 300 字的解讀,因而完整背後的精彩歷史故事。而這樣的不歸路,陳義方選擇慢慢地做,從第一批數位化檔案,到現在已收錄了 200 個埔里的家庭與單位的數位化資料,一步一步試著完整埔里舊時代的拼圖。
關於影像修復,陳義方的同學吳金炎是這方面的人才,但可惜的是這幾年因為吳金炎眼疾復發,所以在影像修復與上色這部分已然中斷。但陳義方細細地替我們講述了當時影像修復的細節。
他表示,當時吳金炎是透過修圖軟體,清理照片上的污點摺痕,並像畫一張畫一樣,將黑白的老照片上色。而顏色的選定必須經過考證,必然得參考時代的背景文化,選用不同的顏色、質地等。所以一份照片的修復上色,並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上色其實也意味著一種解讀和還原。
因此老照片的上色,吳金炎是依據時代的背景、服裝及陳設,考證的部分則由陳義方協助吳金炎進行,兩者相互討論與研究,為的就是要讓影像的修復能夠符合時代的氛圍與色彩。然而關於照片如何選定,吳金炎會率先仔細挑選有把握的先執行,因為往往作品無法完工,通常是一兩個顏色無法定調,所以在脈絡的呈現上,會把顏色的選擇當成第一為先,照片背後的故事反而為次要。
另外,除了顏色的選定,在顏色的層次上,吳金炎也是十分考究。陳義方特地強調了吳金炎上色的山景,雖然看似都是綠色,但喜歡美術的吳金炎會將顏色分出層次,在綠與綠之間呈現出不同的氛圍和調性。然而遺憾的是,因為吳金炎眼疾的關係,所以埔里的影像修復不清楚多久後能重出江湖,但陳義方並未停下他的腳步,持續不斷地為埔里的文化歷史奉獻。
照片修復與保存,對於陳義方來說,就是將歷史復活,讓舊時代的文化得以再被詮釋。為了詮釋照片,不甘願讓照片停留在表象片面的解讀,陳義方不惜花上 15 年的工夫與時間,進行了文獻研究與口述歷史,為得就是建構地方歷史文化的完整性。
但「15 年的歲月,20% 的詮釋」他表示即使做了這麼多努力,實際上能夠被詮釋的埔里照片也大概只有百分之二十。十五年的光陰流逝,雖然收集到的文獻已然占據埔里的鄉土研究史百分之八十,但埔里的歷史建置卻不到一半,可想歷史資料的龐雜,使得文獻研究永遠沒有一個結尾,詮釋地區性的老照片終究是條不歸路。
陳義方對於埔里的老照片的研究與修復、試圖還原歷史脈絡的這件事,並不會覺得繁雜或者枯燥乏味,他說 :「我做這個工作抱持著一個有趣的心情,就是好玩,什麼事情都覺得好奇、有興趣」。之所以可以堅持到現在的原因,他表明「會堅持到現在可能是一種寄託,是對自己故鄉的鄉土認同的一種寄託,一輩子能夠為地方做一點事情,不要就是一輩子都不知道怎麼過」,彰顯出他對於埔里的一種文化認同,亦傳達出他的人生使命。
圖書館,成為了陳義方還原及建構埔里歷史文化的場域,歷史研究在他眼中,成為了一塊塊拼圖,成為了詮釋老照片的基礎。陳義方試著與歷史對話,試著填補和拼湊他所在的家鄉——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