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學習特殊教育專業的時候,個體想接受特殊教育服務就必須貼上「身心障礙」的標籤,一直是備受爭議的,尤其「身心障礙」這四個字對絕大多數的人而言,暗藏「負面或歧視」的想法。只是昂貴的特殊教育服務及教育資源有限的情況,「錢要花在刀口上」,也就是想要獲得特殊教育的服務,必須先有身心障礙的資格。這對青春期的孩子是很大的挑戰,例如:曾有位資優學生因為後天重大疾病而需要特殊教育服務,當時孩子來找我時,都必須躲躲藏藏,只因為「特殊教育教師」六個字。真的覺得心疼!
曾與家長談過但對方仍堅持「隱藏孩子的身份」。可以理解,因為身處的環境有太多變數會影響孩子及家長的生活,畢竟誰也沒有辦法打包票說:「揭露障礙以後,孩子或家長就一定能過得比較好」,「尊重」是做任何事情的前提。當時在想「標籤對於個體而言,除了能夠獲得特殊教育服務,以及衝擊孩子及家長的社會人際關係,到底還能做什麼?」甚至自己也被貼上「公主病」的標籤時,也在思考「標籤到底能做什麼?標籤對我而言,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直到閱讀「高敏感是種天賦」這本書,由「伊麗絲˙桑德」所著,再加上「公主病」後種種的應對經驗,突然理解「標籤」不是「禁止」自己或個體做事的枷鎖,比如「視覺障礙者只能從事按摩業而不能當攝影師」,而是當我們真的想要做某件事情時,需要考慮怎麼樣迂迴或跨越既存的限制。
舉例而言,免疫風濕科的醫生告訴我:「不要搬重物,容易傷到關節或軟組織。」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心都涼了,真的是名副其實的「手無縛雞之力」,連搬東西這點小事都做不到。這是很自然的下意識反應,當時正面對「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或挫敗」,脆弱的自己很容易鑽牛角尖,完全忽略其他的可能性,像是「在搬重物時,我們需要策略和保護的工具,以免徒手搬而傷了自己」。什麼意思?
以往我們搬東西的時候,絕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是直接徒手拿,只是「公主病」讓關節和軟組織比較脆弱,所以,徒手拿很有可能傷到自己。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憾事發生,醫生才跟我們說:「不要搬重物」。現在我們既然知道關節或軟組織比較脆弱,那面對「搬重物」需要不同的策略,根據「重物的組成、個人負重能力及輔助工具」而定。
舉例而言,搬一個裝滿水果的紙箱(10公斤以上),若單純搬箱,真心搬不動,只能請家人或宅配人員協助。若紙箱可以拆開,則事先戴上護腕、肩背袋或可爬樓梯的手推車,裝上水果分批分量帶上樓,以減少關節或軟組織受傷的機率。因此,「標籤」的功能不是「讓我們什麼都不能做」,而是讓我們「在做以前,評估自己的能力、可用的資源和工具」,以達到目標。只是光要「不用以往的習慣做事」就是個大魔王關卡,因為「習慣」是長久學習或培養出來的,短時間內要完全改掉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誰也無法否認「標籤」伴隨而來的限制,該怎麼辦?以自己的經驗為例,膝蓋關節無法90度彎曲,而無法使用蹲式馬桶,這是限制。別跟「以前的自己比」,誰都想回到「六塊或八塊腹肌的年少階段,但現在就是啤酒肚和一塊肌」,該怎麼辦?我們可以選擇不服輸,把腹肌練回來;也可以坦然地接受「現在不完美但自在舒服的自己」,只是時間過了就過了,誰也追不回來。或心理曾有不甘,哭著跟大姐說:「現在的限制好多」。大姐說:「這是每個人在不同階段要面臨和學習的事,我也這樣啊!」所以,限制就限制,沒什麼了不起!換個角度想,在限制中找到最大的自由,不厲害嗎?現在的我確實無法蹲著,但有攜帶型的尿袋,同樣也能上蹲式廁所,有差別嗎?何必拿枷鎖綁住自己呢?
當個體能重新看待「自己的限制」,並不代表面對他人時,通行無阻;相反的,可能是個超級魔王的關卡,怎麼說?在初期診斷為「公主病」的自己像鴕鳥,一方面是因為身體需要長時間的調養,一方面是無法面對轉變後的自己和未來,怎麼面對他人?若可以,只想獨自舔傷,只是人生就是這麼有趣,我們想但就是事與願違。原本就與家人定期碰面,加上行動不便的狀況過於明顯,根本無法掩飾,只能安慰自己,讓最親近的家人知道就好。然而,「公主病」發作時,離農曆年太近,父母希望我能出去走走而不是陷在「公主病」的泥淖中,也只能勉為一試地拜訪親戚長輩。
以為到此結束嗎?並沒有,一眨眼又到與好友固定碰面的時間段,他們都從各縣市來,可以不去嗎?能,只是想參加和害怕他人眼光間不斷地拉扯,最後說服自己,與好友都有N年的交情,給自己,也給他們一個機會,或許跟我想的不同?是的,他們沒有任何嘲諷奚落,而是滿滿的關懷與擔憂,這是治療過程中,想放棄但仍努力向前的支持力量,只有感謝、感恩和珍惜。
多數的我們都給自己高標準或擔負滿滿的期待,是「公主病」讓我有機會驗證「若不努力或什麼都不做,會不會有人喜歡我」?事實證明「我以為沒有人會愛我」並不成立,也打破自以為自己是「工具人」的迷思。只是怎麼與關心自己的他人談論「公主病」仍是個大哉問。曾直言不諱地說:「自己是類風濕關節炎病人」,並認為自己勇敢,果然是「不知者無懼」,結果是「嚇到對方」。顯而易見的事實如「行動明顯不便」,連自己都騙不了,隱藏真相不說,讓我極度不舒服,但該怎麼辦呢?
這時候需要問自己:「為什麼要跟對方說『身心障礙』或『公主病』?」因為對方需要了解一個新名詞嗎?認識新的障礙或疾病嗎?不是,我們的重點在於「讓對方能清楚明白地與我們互動,而不用擔心東,煩惱西。」若站在這個觀點,是否強調「標籤」就不重要,因為不是每個人都知道「身心障礙」或「公主病」。我們需要做的是「告訴對方我們需要什麼?擅長什麼?或不擅長什麼?」舉例而言,剛開始跟家人提到「類風濕關節炎」,父母對這個完全不熟悉,光唸出名字就是個挑戰,遑論認識它。看到父母這樣,於心不忍的我,就跟他們說:「類風濕關節炎又叫公主病」。神奇的是,他們一下子就記住了,開始說「公主病」東,「公主病」西,頓時間,交流完全沒有阻礙。這是好事嗎?!或許吧!
當父母問起「公主病」時,就會直接跟他們說:「需要晚上8:30以前睡覺、不要搬重物、東西肩背而不要手拿、洗完澡需要吹風機、早上需要溫水讓手的關節暖身、不能吃柚子和香蕉因為服藥。目前擅長的地方是,解決問題、說笑話、拿少量的物品」等生活瑣事。當然不是一次說完,而是反覆好幾次,持續N年,因為愛我,他們就學著記住。這不是家人朋友必須做的事情,但他們願意做,真的有說不出的感動!囉嗦地講了「標籤」,只因為標籤太常見,常見到我們把自己框得死死的且怕東怕西的。真的沒有必要,沒有必要,沒有必要。最適合我們了解「限制」的真諦是,小範圍且安全的嘗試,而不要人云亦云,自己嚇死自己。以上,我們下次見嘍!一起換個腦袋「想通」生活大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