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交換遊記】遠方的家鄉，克羅埃西亞Zagreb：世界另一端的前世兄姊
2023年11.14~11.17的克羅埃西亞之旅，是很多事情的第一次：第一次在歐洲吃到蛋餅與牛肉麵、第一次在「台灣歐洲交換學生」社團徵沙發與旅伴，更重要的是，第一次就找到如此溫暖、互相扶持的朋友們。透過臉書社團，我結識了當年唯一在克羅埃西亞交換的台灣學生班森（甚至與我來自同樣的學校與年級），以及在奧地利林茲交換的好旅伴石姐姐。回想起來，內心依然滿滿的感動與感激。在台灣素不相識的我們，竟是在這裡擦出美好的相遇，不禁覺得這是前輩子的手足緣分吧？
聖馬爾谷教堂
「你們有沒有飲食上的禁忌？第二天晚上我想煮牛肉麵，大家一起嘗嘗看吧！」出發前幾天，班森透過臉書問大家。
「怎麼這麼好！」我與石姐姐感激不已。「沒有不吃的，到時候我們來買食材吧！」
數月不曾品嘗的家鄉味，曾經只在夢中、如潛水時搔癢腳底的水草般隱隱自潛意識浮現，此時已經在與我們招手了。不過，班森提到飲食禁忌，我也才想起自己應該向對方說明自己的身體狀況，以免針頭與藥劑產生不必要的誤會。於是我和大家簡單說明了一番，並詢問有沒有冰箱能借用。
「當然！冰箱在這，你可以把藥放這邊。」踏進公寓的那天，他立刻就記起我的需求。
「謝謝你，希望不會造成太多麻煩。」
「當然不會。就當自己家吧！」他微笑。
這時，石姐姐也走到我們身旁，手中拿著兩包Manner威化餅。「這是奧地利有名的巧克力威化餅，這幾天還請多多擔待！」
「好棒啊！我也有帶荷蘭的Tony’s 巧克力，希望妳會喜歡！」
「謝謝你！我超愛！」
夜已深，班森帶我們來到客廳，指著茶几左邊與前方的兩張大沙發。「你們睡這，棉被、枕頭都在這邊，不夠再隨便拿喔。」
我偷瞄石姐姐，發現我們的表情寫著同樣的思緒：也太舒服了吧？本來只是想找個地方便宜睡上一晚，沒想到這裡不僅空間寬敞，配備也一應俱全。怎麼能夠如此幸運？
洗完澡後，我和石姐姐各自佔據一張大沙發，收拾用品準備就寢。這時，班森敲敲牆壁，探出頭來。「你們明天九點要集合，去十六湖對吧？」
「沒錯，所以大概七點半會起來。」
「哇，比早八還硬。」班森搓搓手。「沒問題，我們明天早上來做蛋餅，晚上吃牛肉麵！」
我和石姐姐張大眼睛，看著班森說完就消失在走道盡頭。
「天啊，他也太好了吧！」石姐姐用氣音說。
「真的！明天去十六湖，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帶回來給他好了！」
那天晚上，我們蓋著舒服的厚棉被（甚至比我在宿舍的還厚），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這一天下來，對首都Zagreb特別印象深刻的，不是當初規劃的幾個觀光景點，反而是和班森與石姐姐一起，從Lotrščak Tower眺望柔和夜景和世界最短火車；接著穿梭在電影般的小巷，親眼看見久遠以前流傳下來的煤氣燈，遵循百年前的方法以手點亮，同時發出柔和的嘶嘶聲。
隔天早晨，當我們昏昏沉沉按下鬧鐘，班森早已在廚房準備。「像這樣，把麵粉、水和蛋加在一起，攪拌一下就行了。」他打開冰箱。「要起司嗎？培根？」
「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了！」
「沒問題啦！那邊有咖啡，這罐牛奶也可以喝。別拿到糖漿喔，那是法國室友的。」
幾分鐘後，現做的熱騰騰蛋餅就已經上桌，用筷子輕輕夾起，裡面甚至流出滿滿的起司。
「看起來就超好吃的！」
「幾乎要聽見早餐店阿姨叫我美女的聲音了！」班森聽了大笑。
我珍惜地品味著每一口蛋餅，思緒飄回多年前的無數個早晨。那時的世界很單純，微小的事物都能讓我快樂，而母親的蛋餅或蔥油餅，就是周末睜開眼時最期待的事。而在眼前，金黃色的蛋餅不論是脆度、熱度或厚度，都如此恰到好處，幾乎和母親的廚藝不相上下。「太厲害了，回去我也來試試看！」
飽餐一頓後，我與石姐姐便前往飯店集合，跟團前往十六湖國家公園。班森則回到房間，開始他的線上課程。一直到回來後我才明白，這天他不只是在上課......
「希爾頓飯店......」石姐姐仰頭望著氣派的建築，喃喃地說。
「要進去等嗎？還可以借個廁所。」
石姐姐瞪大眼睛，「沒問題嗎？」
「這可是我在台灣學到的飯店密技呢。」我朝她擠擠眼。
結果，九點多，石姐姐和我，加上我包包中多的一捲滾筒式衛生紙（噓），搭上了一共九人的廂型車。導遊是客氣幽默的克羅埃西亞人，同行旅伴來自世界各地，有來此度蜜月的加州新婚夫婦、來自澳洲的打工度假學生（活潑熱情的她，很快就和來自東京的休假上班族結為好友）、來自巴塞隆納的女大學生等。
十六湖國家公園（Nacionalni park Plitvička jezera）是東南歐歷史最悠久的國家公園，1979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遺產，以石灰岩的喀斯特地形聞名於世。在歲月的雕琢下，流水將石灰岩堤壩切割出大大小小的湖泊、洞穴與瀑布，也是許多珍貴物種的棲地。
十月底的克羅埃西亞，上天依舊賞臉，上湖區並未結冰，我們得以徒步繞行整座國家公園。親臨現場所見的景色，遠比網路上的照片令人讚嘆。晴空一片湛藍，陽光、瀑布與山巒交織出千萬種色彩，每一種顏色彷彿都在剛剛好的位置上，如此渾然天成，彷彿自古以來便是如此，未來亙古的年歲亦是。
「這光線剛好！趕快幫你拍一張！」石姐姐說著拿出手機。
金色的陽光穿過棕色與橙色的枝枒，灑落在含蓄微笑的我身上。背後的青山倒映在清澈的湖面上，從湖泊到天際，一連串漸層的靛青到天藍。
「人美怎麼拍都美！」石姐姐說。
我的臉簡直和楓葉一樣紅，「是你技術好啊！換我幫妳拍吧！」
到了下午天氣轉陰，湖泊換上另外一種深青。隨著我們接近瀑布，空氣中的水氣也逐漸增加，樹木轉以棕褐色、紫褐色與綠色為主，彷彿原先金髮的少年少女，隨著時間而醇熟似的。
「該走囉！」導遊呼喚著仍依依不捨拍照的我們。這才驚覺時間的流逝之快，此時竟已接近傍晚。
回程路上，那名西班牙女大生問從這裡開回市區要多久。
「一個半小時吧！」導遊說。
「我覺得，你一小時內就到得了。」
「我也這麼想 ！」全車遊客聽了都笑起來。
導遊催緊油門，車身卻依然四平八穩。我在半夢半醒間，突然聽見收音機流瀉出熟悉的G大調。是Wonderful Tonight，小時候父親的手機鈴聲。父親早就換了鈴聲，但時隔這麼久我竟然還記得這首歌。「她問我看起來還可以嗎？我說，是的，今晚你美極了。」趁著眾人皆睡，我竟不知不覺就濕了眼眶。怎麼會是在這樣的時候，想起這麼久不曾講話的父親？
終於回到市區，才發現一邊上線上課的班森也沒閒著。當我與石姐姐造訪秘境湖泊時，他竟一邊聽課一邊用空檔熬煮牛肉湯！
「我們能幫忙買點什麼嗎？」我們問。儘管他再三婉拒，仍拗不過我們，最後只好說：「買你們想吃的飲料或點心吧！」
於是，我們抱著超市買回來的洋芋片、汽水與各式蔬菜，按下門鈴。當他為我們打開門，牛肉湯的香氣迎面撲來，眼睛還沒看到，嘴巴就已搶先一步口水直流。「應該滷得差不多了，再簡單炒個青菜就可以吃飯囉。」
我自告奮勇幫忙炒菜，石姐姐則開始收拾廚具。我深深吸入炒蒜頭的香氣，閉上雙眼，簡直就像回到台灣的家。
「來點音樂好了！你們都聽什麼歌？」班森一邊檢查牛肉湯，一邊問。
「當然是客隨主便囉！」
「那當然是周杰倫囉！我1月還要去倫敦聽他的演唱會呢！」
我一路向北，離開有你的季節......此時拿著鍋鏟的我，已經毫無顧忌地像在自家宿舍一樣，搖擺身體、邊煮邊唱了。
如果你問我，我在哪裡吃過歐洲最好吃的台灣菜？我的答案是，2023年11月15日，克羅埃西亞，Zagreb. 那晚，我們吃著牛肉麵，聽著周杰倫，聊著未來的行程，聊著家。 沒想到三個素不相識的台灣人，竟然在這裡相遇，分享在這片新世界的無數探險。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竟成長了這麼多。在外生活從來不容易，但因為有彼此，我們都努力給予對方最美最好的樣子。
隔天清晨，我與石姐姐悄悄在房門底下塞了歐元與卡片，和這座美麗的城市說再見。
後記
有些緣分，只屬於特定的時空。班森來到荷蘭旅遊時，我跑了一趟阿姆斯特丹，帶著他走訪這座大城。班森、石姐姐與我，三人也曾約好回台後再聚，卻恰好因為種種因素而未果。或許，我們已經把生命中最燦爛的時刻，交付給當時的我們了。那麼，就把最美好的回憶，留給2023年冬季的札格雷布與阿姆斯特丹吧。8度的氣溫，非常適合回憶的保存。
石姐姐則在交換的一學期結束後，繼續到了荷蘭實習半年，因此我們也無緣見上一面。時序快轉到2024年10月中，我正為了研究所申請焦頭爛額。一天，我在實驗室發表了一場自慚形穢的計畫報告，回到家、打開信箱時，竟意外看見一張藍色的維也納明信片躺在其中。石姐姐知道我最愛藍色，有如我知道紫色是她的最愛。字裡行間，無不流露對我的關懷。我閉上眼睛，將信封抵著胸口，彷彿可以感受到石姐姐在我面前寫字的模樣。想說些什麼，卻只能流下無聲的淚。
據說，人與人相遇的可能性為千萬分之一，成為朋友的機率是兩億分之一。也許我們無法預知未來的路，但是，所有的相遇都有意義，都能化作下一趟旅程的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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