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太基嬰孩獻祭之謎

古希臘人對迦太基最恐怖的一項指控，就是說他們會把小孩子獻祭給主神巴爾．哈蒙（Baal Hammon）和塔尼特（Tanit）。

希臘人說，不只是一個、兩個這樣獻祭，危急時刻，甚至會一口氣獻祭數百個貴族嬰孩，祈求大神保佑迦太基度過危難。

不少貴族不願意自己的孩子被獻祭，於是買走街上窮人的孩子，作為替代。貴族還威脅說，如果這些痛失子女的母親敢在街上哭號，洩漏機密，就沒收他們給出的巨款。

這些繪聲繪影的故事，在二十世紀初，因為在迦太基的古代宗教聖域（Tophet）附近，發現大規模的古老嬰塚，而似乎得到進一步證實。嬰塚中還有不少給與主神巴爾．哈蒙與塔尼特的獻祭物。

並且，有座浮雕，刻畫著一個疑似為祭司、一手抱持嬰孩、一手舉起的男子，似乎可讓人詮釋為準備獻祭嬰兒的祭司。

疑似獻祭嬰孩的祭司。limestone “priest-stela” from Carthage – adult and child (Icard C217, in Hours Miédan 1950–1951, pl. XXXV; G.-C. Picard 1955: Cb – 229). Fig. 2b: sandstone cippus from Motya – adult and child (based on Moscati and Uberti 1981: Tav. CLXXI, no. 951).

雖然看起來好像鐵案如山，但現代學者看法不一。畢竟古希臘人的記載通常對迦太基很有敵意。

反對派，比如說前陣子引用的雪梨大學古典學者，Dexter Hoyos。他認為，這些證據都允許不同的詮釋存在。

例如嬰塚，大有可能不過是早夭的貴族小孩，得獲埋葬於宗教聖諭之中，請求主神的祝福。手持嬰孩的祭司，也可能是在描述祝福而非獻祭。

另一位同樣在雪梨大學任教的中生代歷史學家、考古學家，Richard Miles，卻傾向支持嬰祭存在。

Richard Miles認為，晚近的考古證據分析顯示，這座迦太基嬰塚越到晚近，孩子的年齡越大，已經超出早夭嬰兒的範疇。而且有的骨灰罈會裝好幾個不同年齡的小孩，差距最大是兩歲。或許是兄弟。就算是流行疾病，似乎也不會把他們一股腦裝在同個骨灰罈裡。

此外，刻在碑上的文字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嬰祭。例如「向巴爾之面塔尼特，以及巴爾．哈蒙，我，密契亞頓之孫、漢諾之子，波米爾卡，獻出這個來自我血肉的孩子。願您等祝福他！」

Richard Miles的結論是，迦太基人「真的」會在重大危機時刻獻祭小孩。而傾向質疑嬰祭存在的Dexter Hoyos實際上也不排除迦太基人有獻祭小孩的可能。

雖說如此，關於迦太基歷史還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嬰祭到底存不存在，往後還是隨時可能會被推翻的。

我認為，獻祭小孩當然以現代眼光來說，是絕不容接受的。但迦太基早就滅亡了。用今天的道德觀譴責古人，也不是很有意思。

但是倒可以把這則故事抽象化成一個普遍性的議題：「必要的犧牲」。

今天不同文化都有些類似的話：什麼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一將功成萬骨枯、更大之善（For the greater good）、必要之惡一類的話。簡單說就是為了更偉大的目標，犧牲乃至人命都是可以容忍的。

或許也可以拷問一下自己：什麼東西是在重大危機時刻，自己願意犧牲的？什麼價值是認為值得為之犧牲的？這些價值真的是足以讓人堅信、永存、並且高到可以犧牲他人的事物嗎？

在今天，可能會有人覺得迦太基人獻祭小孩是愚蠢邪惡的迷信。但像這樣的「獻祭」，在歷史上不同時候、以不同的面貌重返於各地，我想才是讓人不寒而慄的地方。

資料來源：

Dexter Hoyos, "Carthage: A Biography"

Richard Miles, "Carthage Must Be Destroy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