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和一位許久未見的日本友人共進晚餐。席間聽聞他升職的消息,我連忙恭喜,還忍不住調侃道:「升職了,現在可以使喚下屬,聽說日本職場也不再強調加班,這下該輕鬆多了吧?」沒想到,他卻露出了一絲苦笑,說道:「不,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小心。」
這樣的回答讓我大感意外。升職理應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為何反而成了一種壓力?接下來的對話揭開了一個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日本現今的職場文化。他向我講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故事,而起源是一件在日本掀起軒然大波的悲劇。
事情發生在三菱重工。某位新入社員在工作期間,遭受來自指導員(前輩)的言語霸凌,甚至是赤裸裸的侮辱。霸凌的語句極為惡劣,例如:
「正好有個窗戶可以讓你跳出去,你還不如就跳下去死了。」
「你去自殺吧。」
這些話像毒箭一般射向這位新人的內心,最終,他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起悲劇震撼了日本社會,一向以階級分明、強調尊敬前輩為特徵的日本職場文化,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檢視與質疑。過去「上司指導下屬」的行為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甚至是「培養新人」的一部分,而如今,這些行為被重新定義為「ハラスメント」(職場霸凌),成為企業必須杜絕的現象。
這起事件的影響不僅停留在輿論上,更導致日本企業文化的一次深刻反思。過去的職場中,上司和前輩享有絕對的權威,職場霸凌和性騷擾(セクハラ)被普遍視為「無法避免的小摩擦」。然而,隨著輿論的反彈,日本企業紛紛制定了更嚴格的規範,禁止一切可能被視為騷擾或霸凌的行為。
「ハラスメント」一詞,簡單來說,指的是對他人進行「騷擾」或「欺負」的行為,例如言語攻擊、不當評論或其他讓人感到不愉快的舉動。而職場中的「セクハラ」,則專指性別相關的言行冒犯,例如對女性外貌的評論或不適當的玩笑。
友人告訴我,如今這些規範細緻到令人壓力山大。他舉例說道:「作為主管,我不能詢問下屬的私事,比如是否結婚了,有沒有伴侶;對女同事更不能說『妳今天看起來很漂亮』,因為這可能被認為是性騷擾。」
甚至在日本的社群平台上,還有人專門提出疑問:「在職場上,稱讚對方漂亮算性騷擾嗎?」大多數人的回答是:「算。」即使意圖單純,但這樣的表達方式仍被視為不恰當。這種「規範化」的職場環境,對友人而言,不僅要求他更加小心翼翼,甚至讓他感到如履薄冰。
日本文化的巨大蛻變
這樣的轉變令我十分驚訝。長期以來,日本職場強調尊敬前輩,對女性的職場地位相對保守,而如今,尊重這件事正在逐漸實現。從制度到文化,日本正在努力營造一個更平等、更安全的職場環境。
這並不僅僅是一場簡單的規範變革,而是一場觀念上的大革命。過去,日本社會崇尚「團隊主義」,個人的感受常常被忽視甚至犧牲。然而,隨著這些悲劇事件的曝光,日本社會終於意識到,任何一個個體的尊嚴,都不應該被踩在集體利益之下。
我們可以做什麼?
近期發生的覇凌事件,讓我不禁聯想到這段往事。這些揭露權力濫用的事實,告知了我們一個殘酷的現實:當權力、地位或聲望形成不對等關係時,總會有人因缺乏「尊重」而使他人而受到身心傷害。
這不僅僅是少數加害者的問題,而是一個社會應該共同反思的現象。我們應該如何避免權力的傾斜,導致對弱勢者的壓迫?如何確保每個人在不同身份、地位下,都能被公平對待、尊重其價值?
這些事件的揭露,固然讓隱藏多年的「加害者」現形,但更重要的是,它給我們每個人敲響了警鐘。無論是在職場還是生活中,我們都應該主動思考,該如何打造一個平等且相互尊重的環境。
這意味著,在職場中,我們不僅要避免霸凌或騷擾,還要學會用更謹慎、溫和的方式表達關心和支持。在生活中,我們更應該打破偏見,讓彼此的相處以平等為基礎,拒絕任何形式的權力壓迫。
希望有一天,無論是職場還是生活,霸凌與騷擾都不再是議題,取而代之的是平等與互相理解。這一天,值得我們每一個人努力去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