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搜尋竹久夢二的日文著作,意外發現了《雜草:日記 斷片》(時代社,1941)這本絕版書。對我而言,所謂意外並非它已絕版多年不容易購得,而在於收錄於該書的日記部分。我的目的很明確,其方法就透過竹久夢二的日記,細緻地解讀他埋在日記文脈中的秘碼,儘量挖掘出他與大正浪漫這個標籤相反的作家形象,亦即我想探知更多關於他與社會主義者之間的糾葛與憎恨,這樣的期待終究要落空的,我僅依靠這篇幅有限的記述,很難就此挖出驚人的發現(不過,我正是從竹久夢二的日記中認識了「松蟲草」,心裡很高興)。
於是,我興起了購買《夢二日記》全四卷(筑摩書房,1987)的念頭,只能通讀過它們,我才能較全面重新描繪夢二幽微的精神世界。不過,問題又來了。我的書稿尚未整理完畢,消解書山的速度又少又慢,實在不宜另外開立新的戰線了。幸好,之前我囤書有成(或說是超前部署),很快就找到精要的入門書:紀田順一郎《日記の虚実》(新潮選書,1988),其中〈愛の飢鬼----『夢二日記』〉這篇9000字左右文章,寫得尤為深入精采,為我提前吹散了談及夢二時刻板的漫天濃霧。
紀田順一郎指出,夢二是個神經質的人,在日記的記述裡,凡是政治傾向的話題以及與社會主義者的交流互動,他無不謹小慎微的回避(擔心這些交友與政治思想若被公開對自己不利)。有趣的是,撇開這些危險性的記述,夢二對於自己的性苦悶性壓抑,他和四個女人之間的關係,以及身陷孤獨不安卻熱衷追尋魚水之歡的執著,在日記中皆有詳細記載。
這就昰說,如果我想從夢二的日記中得出我所感興趣的作家如何直面時代的政治風暴及意識形態的翻弄,一開始,即要陷入竹籃打水的徒勞處境。那怎麼辦?我認為仍然有辦法。我以《夢二日記》文本為基礎,進而擴大夢二的人格與形象建構,加上同時代作家的夢二評傳,這樣一來,我成不了夢二的專家,至少比其他人多了冷峻之眼看待這位只活了50歲的奇人:他用盡畢生的力氣,寧願在性愛的餓鬼道上顛簸而行。(2024年12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