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輕盈似風——讀韓麗珠《風箏家族》

讀完韓麗珠的《半蝕》之後，再回顧《風箏家族》，恍若步入異世界樂園的扭曲鏡屋，每個影像都映照著現代都會生活的異化與荒誕。

在2006獲獎的〈風箏家族〉裡，世代的慾望移形為肥胖的外表，壓抑式的種種自白，不禁令人想到電影《我的鯨魚老爸》——不約而同將人的心境深淵浚深為人際的鴻溝。外祖母胃中藏匿的各種物件，象徵著現代人無止盡的貪婪與佔有慾。當家人們蹲在手術室外，從盛滿胃中物件的膠盤中挑選自己想要的東西時，冷漠的神態彷彿在瓜分母親的身體，無情揭露人性中最赤裸的自私。

「很久之後，久得我們都長得太大，面目和身體也朝著不同但相若的方向改變，使我懷疑某些階段的自己其實每天都在重複地死去。」這些看似荒謬的情節，實則呈現人們對物質的無盡渴求，而這些渴求不僅時時復刻於微型人生，最終亦將吞噬自我。

〈感冒誌〉猶如諾亞方舟的洪水，顛覆世界生靈，預言一次毀滅性的疫情。「經常處於孤獨狀態的人，免疫系統混亂，他們的身體便成了各種疾病潛伏的地方。」在韓麗珠的筆下，人性的荒謬與怪誕，是病之所來由，而這些潛伏於人心的病毒，無可提防亦無從抵禦。唯一倖免的可能，就是讓自己變得麻木：「我不知道怎樣令他們明白，麻木的重要性，當我想再說一點甚麼的時候，卻發現面前的並不是狐狸的目光，而是注視著怪物的神情。」

我們不斷在韓麗珠的寓言裡折返，〈風箏家族〉把預言坐實為一個又一個淵藪，直到輕薄得再也無法承受任何現實，才飄然如箏，坦然歸入風箏家族的族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