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什麼名店的紅茶，也沒有加珍珠或果凍。
它就放在牛排店的自助飲料機裡，茶色普通，甜味平凡，卻讓我一喝就想起媽媽帶我去看病的日子。有些味道，不是為了讓人理解，而是為了被記住。
說到紅茶，在台灣、甚至是世界，都是一般大眾常接觸的飲料。
台灣人喝紅茶的機會可能比汽水還多。
從阿薩姆、錫蘭、紅玉、伯爵，到各家手搖品牌研發的新花樣，
紅茶早就不是一種飲料，而是一個文化。
尤其在台灣，手搖飲料文化非常盛行，各家品牌都會推出屬於他們自己的口味，
可說是千變萬化、百花齊放。
我自己也很喜歡喝，在路上逛街的時候，只要遇到一間不熟悉、沒光顧過的手搖店，
第一件事都會點他們的紅茶來喝， 也成為我一個不成文的習慣吧。
喝了那麼多間手搖紅茶，或者是喝了不少品牌茶包與茶葉，
當然有好喝的，也有普普的，不過大多都不會脫離我對紅茶味道的預期。
但是……卻有一種紅茶的味道，讓我覺得念念不忘。
哪裡的紅茶呢？
說來也很普通，就是我家附近開了很久、專門賣夜市牛排的店裡面附送的紅茶。
就是那種台式牛排店會送的紅茶，放在自助飲料機裡，你拿杯子靠上去，
紅茶就哗啦哗啦流進塑膠杯裡。
外觀呢，就跟一般紅茶一樣的茶褐色，感覺就跟全台兩萬間便當店送的一模一樣。
你一看就知道，它不是主角，只是餐點的配件，
跟塑膠叉子一樣理所當然。
不過……
在你喝下去的瞬間，你會感受到一種神奇、也很疑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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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發生在某個平常的下班日，我處理完一堆隔天要趕的貨，
一整個疲憊、腦袋整個當機，肚子也餓了。
雖然想回家吃，但是老媽晚上又不在，家裡也沒有什麼食材，就打算在外面吃個晚餐再回家。
不過月底錢包扁成快吃土了，只想找個熱騰騰、可以吃粗飽的晚餐。
我回到家附近的街上，找了間老地方
一間我從五專開到現在的夜市牛排店。
店不大， 十來個位子，鐵板聲滋滋響、空氣裡是黑胡椒和蘑菇醬的味道， 對於一個肚子餓的人來說，聞到這些味道就讓我口水直流了。
老闆是位臉兇手快的男人，老闆娘是負責點餐送餐的。
點完餐之後，找一個空座位坐下，在等待餐點來之前，就到飲料機那邊，拿起塑膠杯，
裝了一杯店裡面的紅茶。
這間店的飲料只有紅茶跟百香果汁，其實也沒啥選擇。
不過都只是夜市牛排吃粗飽，對於飲料選擇少也沒啥必要太計較。
總之，裝了紅茶後，回到座位上。
我沒多想，當作口渴想解渴， 一口喝下去—
下一秒，整個人愣住了。
味道很熟悉，但又有個不該出現在紅茶裡的味道。
一開始是微甜，但這種甜味又不像糖的那種，
而是某種「本不該在餐廳裡遇到」的味道。
等我喝到第三口，才突然意識到：
這味道，不就是小時候生病後要喝的感冒藥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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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身體不好，住在中和，那時還叫台北縣。
媽媽常牽著我搭公車去台北市新生南路的某間兒童保健醫院看病。
那間醫院後來不在了，但我一直記得的是，那裡不太打針，只會給一種甜甜的粉紅藥水。
喝起來黏黏的，藥味裡有點水果香，明明是藥，
但不噁心。我小時候很怕打針， 所以只要聽到「這次只要喝藥就好」，整個人會超開心。
而且很妙的是，之後也有去其他診所看過病，
但沒有一間診所用跟那間醫院同樣的感冒藥水， 都是苦的。
我也記得搭那段公車很久，路線繞來繞去，車窗一直晃，
媽媽坐我旁邊。當時還不懂「交通不便」的痛苦， 那是個還沒有捷運的時代啊，
雖然說是看醫生，但反而覺得像是出遠門的感覺，像是放風。
而現在，喝了這杯牛排紅茶，就這麼突然把那些記憶全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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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學生時代就喝過這家的紅茶，但那時候沒感覺，就是喝個解渴用的。
長大後喝過的紅茶多了，但這一杯，偏偏就是唯一一杯，有藥水味的。
我不是沒想過問老闆：「你們紅茶加了什麼啊？」
但話到嘴邊又吞下去。問太直接，像在挑毛病會讓老闆生氣發火； 問太含蓄，
又怕聽到答案會破壞掉這段二十年的懸念。
當然，我私下也分析過。會不會是加了特殊糖漿？或者某種便宜又穩定的配茶比例？
但問題是，現在台灣手搖飲進化驚人，
紅茶品種多到能開圖鑑， 他們的紅茶還是原本那個味道，沒變過。
這種味道，依照科學邏輯來說，可能是配方。
但依照我喝了二十年的感覺來說，它比較像一種信仰。
—
我媽現在還健在，身體硬朗，但不再牽我去搭公車，不再站在診間外等我喝完藥水。
她會用 LINE 傳要不要回家吃飯，偶爾問我要不要買外食，但那種看病之旅，早就是過去式了。
而那種甜中帶藥的味道，居然還留在這一杯紅茶裡。
我喝完紅茶，心裡還是忍不住想：
「這杯紅茶到底加了什麼啊？」
就在腦中不斷思考著「這杯紅茶到底加了什麼啊？」的時候，
餐點也送上來了。我點了一盤大份的黑胡椒醬口味鐵板麵。
看到鐵板上滋滋作響的聲音、濃濃的黑胡椒香味，我也放下紅茶味道的思考，
馬上拿起手上的叉子準備開動。
雖然便宜，也不是很高級的料理，
但是把麵沾點黑胡椒醬放入口中， 那種濃郁的黑胡椒香馬上進入口中擴散，
麵條是有嚼勁的油麵，真的讓人想一口接著一口。
而且很妙的是，搭配這個奇妙口味的藥水紅茶，
意外地.....還蠻搭的，
我就邊吃著麵，邊喝著紅茶。
只是我知道，那味道不是普通的紅茶，而是一段早就結束卻沒散去的時光。
吃完之後我就拿衛生紙擦了嘴、去找老闆娘結帳，
就順順地離開店裡，準備回家。
彷彿就忘記，為什麼紅茶味道像藥水這件事。
我在想，
我懷疑，這家夜市牛排店是不是用某種食物魔法，
悄悄抹去了紅茶那點「怪味」的疑問。
說也奇怪，我從沒對誰提過這件事，連老闆都沒問過一句。
但這味道就在我腦子裡活了二十年， 毫無退色。
要是你哪天剛好路過中和華新街，
聞到鐵板聲和黑胡椒香，看到一間小小的牛排店，
裡頭坐滿學生和上班族， 也許可以點一份牛排，喝一口他們附的紅茶。
不一定你會喝出什麼，也可能你只覺得它就是一杯普通紅茶。
但萬一你也喝到一點說不上來的藥水味——
那麼，我們可能就喝過同一杯記憶裡的東西了。
那你呢？
有些味道可能真的不是為了讓人理解，而是為了被記住。
你有沒有哪杯飲料，味道怪得你至今還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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