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畫圖很厲害!好有天份喔!」
這是小時候我最常聽到的讚美。
對當時還矇懞懂懂的我來說,自然是單純地覺得開心與驕傲。也因此深信,這個「天份」是我與眾不同的證明。是上天給我的祝福。
也因此,我對自己的未來有了期許——只要我能順著這個天份持續發揮,我一定可以在畫圖這塊領域,在人生的道路上順風順水、功成名就!
然而,隨著年紀增長,我開始接觸到更多厲害的創作者。排除已經成名的老師和前輩,一些年齡相仿的同輩,已經展露出大師的特質,或是在不少比賽中取得成績。有的畫風比我細膩精緻,有些人創意點子比我有趣,有些人年紀比我小技術卻比我更純熟。
原本自豪的「天份」,也開始在這比較的過程中,慢慢變得不再那麼特別。甚至開始懷疑:這真的算是我的天份嗎?
或許我只是剛好身邊會畫圖的人比較少?其實我仍是一個平凡無奇的小人物?而我就像個井底之蛙,自以為是這世界的王者?上天終究沒有比較厚待我?
尤其當成果不如預期時,內心產生的不只是挫敗,還有一種羞愧感——「我明明被說過有天份,怎麼現在一點拿得出手的成績都沒有?」
長時間以來我對天份一直是以下的理解:
無需透過大量練習,就可以比周圍人都要更快上手、更容易熟悉的事物。
基本上這定義沒什麼問題,但我在這基礎上,又自己增加了以下的期許:
既然是天份,也等於是自己的人生使命,就應該要比任何人都做得更好。
這個期許讓我為自己設下了很高的標準,只要是相關的任務,就不允許自己失敗。久而久之也讓我承受很大的壓力。
每當我失敗、停滯,或是看到別人比我更出色時,我不僅覺得痛苦,更會自我懷疑:「是不是我根本沒資格被稱為有天份的人?」
有一段時間陷入低潮,甚至開始逃避創作,懷疑自己整條路都選錯了。
會不會其實我的天份在別的地方?
然而綜觀一生,自己在繪圖、藝術相關的表現上確實是較好的,學習新的相關技能也的確比沒底子的人都要迅速。說這不是天份簡直是睜眼說瞎話了。
但如果連自己最有優勢的部分,都無法讓自己獲得理想的成功,無法在相關領域出人頭地,也實在很難想像在沒有天份的地方可以做到多好。
我彷彿感受到了龜兔賽跑裡,兔子不偷懶也努力奔跑,烏龜一點勝算都沒有的無力感。
可能我雖然有天份,但這天份擺在真正的天選之人前,還是不值一提。
天份從祝福變得像詛咒一般,將我卡在一個上不上、下不下的尷尬境地。彷彿我的人生已經被定義,沒有辦法再有所突破。
後來,我有幸讓自己去接觸那些我不認為自己有天份,但有興趣的課程。
其中一堂課的老師告訴我們:你不一定要做到最好才能從事這門行業。如果你做到五十分,那就可以為只有二十分、三十分的人服務,就算只有二十分,也可以為十分、0分的人服務……
我感覺自己心中一個結鬆動了。
過往我一直認為就算自己沒有一百分,也得至少做到九十分以上,才有資格成為專家,有資格被稱為有天份的人,否則跟0分沒兩樣。
但這其實是大大限制了自己的發展。
就像是餐飲業,也有分高級料理、平價餐廳及路邊小吃等。
這些廚師即使每個都有做菜的天份,但並非每個廚師都要去開高級餐廳,爭取米其林榮耀。就算只是比周圍街坊社區的居民會做點菜,也足以開一間自己的小店。
因此,即使我畫的不若知名的畫師那般優秀,我也足以經營起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與此同時我也慢慢意識到——
天份,其實只是人生的眾多因素之一。
它是起點,不是保證。能不能走得長遠、持續創作、從挫折中恢復,其實更需要的是對自己的理解與接納。
就像玩遊戲時,不同職業有不同初始能力。它或許可以讓玩家在遊玩過程中有一定程度的發揮,但要更順暢地享受遊戲,還是更多得仰仗玩家的努力、經驗以及心態。
天份是輔助,不該成為決定人生成敗的主因。
我開始練習把「有沒有天份」放在一邊,專注在「我現在可以做到什麼?我真正想做什麼?」
不再讓天份成為詛咒,也不再執著於一定要在有天份的地方成就自己。
真正重要的,不是別人說你有沒有天份,而是你願不願意繼續走這條路。
天份不再是讓我焦慮的標籤,而是我旅途中收到的一份祝福。我要怎麼使用它、延續它、甚至轉化它——只有我自己能決定。
而我也將繼續帶著這天份,勇敢邁向未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