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美洲教科書中(1980–2000年間),「色彩」不僅是視覺設計元素,更是一種「語法」,和具有強大政治號召力的文本,影響著學童對種族身分和社會階層的認知。
在教材中,色彩的使用往往不是中性的,而是帶有強烈的政治意涵:
- 白色:常被視為「中性」、「理性」、「科學」的象徵,代表文明與現代性。 - 黑色與灰色:則被用來描繪「他者」,如原住民、非洲裔群體,暗示其邊緣性、動物性或非理性。 - 鮮豔色彩:如紅色、黃色,常用於描繪「異文化」或「傳統」,但也可能被視為過度情緒化或落後。白人形象的默認中心性:
在解剖學、感官教學、家庭教育等單元中,插圖中的人物多為白人兒童,膚色明亮、五官細緻,衣著整潔。這種描繪方式將白人形象自然化為「正常」或「理想」,而非白人則被視為例外或特殊。
黑人與原住民的「邊緣」描繪:
教材中對黑人與原住民的描繪往往簡化甚至貶低。例如:
- 使用灰色或深褐色描繪膚色,暗示其「非人性」或「動物性」。 - 插圖中常將原住民置於背景或邊緣,缺乏主體性。 - 描述語言中使用「原始」、「野蠻」等詞彙,強化其落後形象。

以下是教科書如何透過色彩展現、強化種族刻板印象的方式:
1. 化學色彩與社會化色彩的疊加與混淆:
教科書常將「化學」色彩(如白、黑、黃、紅)與「社會化」色彩(將人歸類為種族群體)混淆,形成「種族區塊」。這種混淆很少被質疑,甚至在教師指南中也未提及。
2. 「白色」的預設、「正常化」與「中立化」:
在塗色練習中,教科書的「白頁」被視為中性背景,卻被暗示與「白種人」畫上等號。這意味著白種人原則上不需要被「上色」,其「白色」被視為預設的、不言自明的存在。相比之下,黑人/非洲人、印第安人或亞洲人則被描繪成具有「飽和色彩」的群體,因此可以隨意上色。這種做法強化了白人是「規範」或「預設」的觀念,而其他族群則是「有色」且需要被定義的。
即使有些中美洲教科書將黑人描繪成「灰色」,也未根本上改變這種刻板印象,因為「灰色」帶有殖民時期對黑人或印第安人「動物化」描述的痕跡。
3. 身體表徵與規範:
關於「解剖學」和不同感官的課程,系統性地以「白人」男孩和女孩作為插圖。這種視覺呈現將白人身體及其膚色塑造成「規範化/正常化」的身體,並預設其合法性,這對其他族裔兒童的心理產生了潛在的影響。
透過描繪唇厚度、頭髮類型、鼻形、眼睛顏色等身體特徵,教科書間接地將個體「上色」並歸入想像的「種族區塊」之中。
巴西的「色素等級制」:
教科書中可能反映出的「社會化色彩」不僅僅依賴於膚色,還結合了髮型、唇厚、鼻形、腳型等身體特徵,甚至包括因體力勞動或危險職業造成的身體標記,如老繭、破損或骯髒的指甲、疤痕和皮膚病等。這些綜合特徵決定了一個人的「品質」,揭示了膚色與社會階級之間的交叉建構,共同構成了一個複雜的「色素等級制度」。
4. 歷史的「空白」與抹除:
教科書複製了一種特定的史學模式,例如歌頌「大發現」(發現新大陸),卻掩蓋了黑人和印第安人受傷的記憶,這種歷史模式導致了歷史的「空白」。這種模式也體現在對官方語言的自然化上,犧牲了克里奧爾語和印第安語等「次要語言」。教材幾乎完全使用「西班牙語」,忽略或排除克里奧語、原住民語言(如基切語、納瓦語等)。這種語言選擇不僅反映殖民遺緒,也排除了「多語」社群的文化經驗,將「國族認同」簡化為單一語言與文化。
5. 「種族模板」和刻板印象的持續影響:
儘管1980至2000年代推動「多元」文化政策,試圖展現中美洲的異質性,但這些努力常常被根深蒂固的「種族模板」所干擾。這種模板將「多元性」(族裔和文化)的概念轉移到「種族生理特徵」上,導致「民族」(ethnic group)與「種族」(race)的概念被混用甚至互換,強化了排他性的種族識別邏輯。並以「身體特徵」差異來描述不同民族文化的族群。
中美洲部分地區仍存在「白人克里奧爾精英」對黑人和印第安人的「種族偏見」,將他們視為進步和文明的負面因素,並實施「漂白」政策。這種政策透過將黑人和印第安人的「歷史存在」貶低為微不足道的統計數據,從而否定其重要性。「白色」系統性地與「國家象徵」和「英雄」聯繫在一起,這些英雄有時甚至被「淨化」掉了他們的非洲裔或印第安裔身份。
這妨礙了真正的「共同生活」,並強化了「排他性」的種族身份識別。例如,一些說法稱「哥斯大黎加是中美洲的瑞士,一個以白人為主的混血國家」。
6. 黑人形象的邊緣化與「延遲的公民身份」:
殖民時期遺留的強大論述,加上19世紀國家自我建構所帶來的本體論挑戰,導致黑人被大量地塑造成「邊緣」主體,被推向國家想像的邊緣,或排除在被認為合法和自然的主流表徵之外。這對黑人作為享有充分權利的「公民」的發展產生了長期影響,形成了「延遲的公民身份」。
結語
中美洲教科書在1980-2000年間,透過色彩在「視覺」層面強化了殖民時期遺留的「種族階級」觀念,將白人預設為「正常」與「中性」,並將其他族裔的身體與文化「標籤化」。透過「色彩」的選擇、呈現方式,以及將顏色與社會化、種族化特徵緊密連結的「語法」,潛移默化地建構了種族身份和階級層級。這種建構往往將白人視為規範和中立,而將其他種族「著色」並賦予特定意義,最終加劇了社會分裂和不平等。
儘管存在旨在促進「多元性」和打擊歧視的政策和法律,以及將色彩作為學習工具的應用,但這些嘗試往往被深層的「種族模板」所阻礙,使得「色彩」的運用最終仍傾向於維持或複製,既有的種族刻板印象和社會階層。
參考書目: Lavou Zoungbo, Victorien, éd. “Le chromatisme comme modélisation productive dans les manuels scolaires centraméricains (1980-2000) : enjeux imaginaires et politiques.” Les blancs de l’histoire. Perpignan: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Perpignan,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