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大部分的亞洲觀眾都是藉由《燃燒女子的畫像》(Portrait of a Lady on Fire,2019)才認識諾耶米.梅蘭特(以下暱稱諾米),這些年看著她與阿黛兒、席導這「燒女」三人組的變化,我其實還挺感慨的,與因#Me Too抗爭退出電影圈,將重心轉至社會運動和劇場演出的阿黛兒呈現對比,諾米自從主演《燒女》名氣大開後,境遇大大不同,她在法國可以接到賈克歐迪亞、路易卡瑞等導演的片,還進軍英語市場,參與《TÁR塔爾》(Tár,2022)、《她眼中的世界》(Lee,2023)等電影,與凱特布蘭琪、凱特溫絲蕾這類好萊塢大咖對戲,作品產量多,類型又多元豐富,儼然成為近年炙手可熱、穩定輸出的「法國臉孔」。

美好又令人懷念的燒女組合
《燒女》後的諾米擁有更多話語權,她更有意識地與不同女導演合作,從她接的片也能看出她對性別議題的關心,就算歐洲藝術片中總少不了裸露戲,她也能更自在、更有主動性地演出那些場景,而不僅是擔任被凝視、物化的客體。
譬如她刻意挑戰情色經典《艾曼紐2024》(Emmanuelle,2024),便與導演奧黛麗迪萬以平等姿態進行創作,用演員的肢體表現勾引攝影機,賦予情慾場景新時代的意義(至於有沒有成功就見仁見智);她在《慾望摩天輪》(Jumbo,2020)中飾演想與摩天輪結婚的戀物癖宅女,在《他的模樣》(A Good Man,2020)中飾演嘗試懷孕的女跨男角色——諾米非常努力在開拓身為女演員的不同面向。

諾米當初在《他的模樣》裡的扮相真令我五味雜陳
除此之外,諾米也執起導演筒,這幾年只要她有片上映,或在影展播放,我都會盡量支持,無奈她的導演首作《戀上你愛上我》(Mi Iubita, Mon Amour,2021)真是無聊到不行,且疑似藉作品與年輕羅姆素人演員放閃的行為頗敗好感;沒過幾年,她即推出第二部長片《陽台上的壞女孩》(The Balconettes,2024),這次依然自己包辦編、導、演工作,並找席導來當劇本協力,雖然前作令我失望,但做為燒女粉,我還是期待滿滿。
《陽台上的壞女孩》有著頗吸引人的絕佳開場——懸浮空中的長鏡頭,悠然飄入色彩斑斕的住宅小區,凝視陽台上被熱浪席捲、頭昏腦脹的住戶們,再慢慢聚焦於一名遭丈夫使喚和粗暴對待的妻子,她一氣之下用鏟子打死丈夫,接著,她向正在意淫、偷窺對棟裸男的女作家鄰居報死訊,激動說道:「我怕我掩飾不住自己有多開心。」
很明顯,《陽台上的壞女孩》是部嘗試以女性視角翻轉類型元素的女性復仇片,電影裡有謀殺、斷肢、情慾,甚至鬼魂,諾米用戲謔、荒腔走板的黑色幽默情節,企圖挖掘深埋在看似瘋癲、浮誇的主角們心底,與性相關的創傷。

《陽台上的壞女孩》之肖婆三女主
儘管立意良善,但我總覺得創作者對議題的高聲疾呼,走在了角色和故事之前,在雜亂類型元素拼貼中,觀者缺乏好好認識角色、與她們建立連結的時刻,因為事件來得又快又急,我們很難抓住三名主角的情感基礎與默契,這便使後段三人相互療癒的「女性結盟」戲碼,如同一場蒼白無力的宣言。
《陽台上的壞女孩》並沒有在瘋狂喜劇與嚴肅議題之間取得很好的平衡,電影瘋的時候有「笑」果,但一旦開始揭露角色傷疤,我會很明確地感受到風格上的斷裂,這尤其展現在電影呈現諾米角色婚姻生活的段落;而將所有男角都刻意平版化、丑角化的選擇(他們只負責被打死、被肢解、落入水中、變成笨鬼),或許能帶給部分女性觀眾惡趣味式的觀影快感,卻有礙於建立主角與反派(即男性)之間真正深刻的糾結。
另外,諾米與蘇海拉.雅各布有一段在陽台上突如其來的類性愛橋段,好似只為了突破、為了離經叛道而做,缺乏鋪陳,也看不見讓她們滋長出超越友情女女情愫的角色動機,就連百合控如我,也不覺得真香,只感到困惑。

諾米拍片加油!
總體而言,我不覺得《陽台上的壞女孩》是部好看的電影,然而這並不全然是批評,事實上,從首作的「無聊」到本片的「難看」,我會說諾米有顯著的進步,至少我能讀懂作品的核心意旨,並理解創作者的意圖和觀點,只是不欣賞她呈現的方式及美感,但倘若她將自己身為導演想探索的方向釐清得更透徹,並持續累積經驗,照這個進步速度,未來作品仍是可以期待的。
畢竟人終其一生都在抗拒無聊,做為人生「精煉版本」的戲劇,若依舊無聊,那便是最大的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