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那年在期中考拿到全校第一名時，我沒有興奮，也沒有驕傲。
我只意識到 —— 我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裡。
本文是我從「達成目標」到「陷入憂鬱」的經驗分享。
我想透過這個故事，告訴你：為什麼「第一名」看似成功，卻還會憂鬱？
▋ 怎麼成為第一
我原本的學業成績排名中上，是會有獎學金，但不太多的那種。
國中的我沒有刻意追求排序，直到浮浮沉沉上了高中後，「成績」忽然成為我生活中重要的一環。
我想拿在高中第一的理由，很簡單：
- 升學風氣暗示我，「好成績」似乎是好前途的保證，而且能靠在校成績「繁星」上大學；
- 競爭心態，想勝過蟬連多次校排一的那位同學。
所以，我開始有意識地調整學習策略：
作筆記、確實檢討訂正、時間取捨、轉換心態 ⋯⋯，還利用通勤時間，複習存檔在手機的筆記，這是我從未過的。
這些方法的確很有效 —— 小考成績的進步顯而易見，而逐步養成的習慣，也為我現在的學習模式打下基礎。
眼見段考日即將來臨，我認為我已經做足準備，可以「決一死戰」——
結果，我真的超越了原本蟬聯第一的同學，排名是亮眼的「一」！
但，那次放榜格外安靜。
也許是因為原本的校排一這次「失手」了，全體替他「默哀」；
也許是因為連我本人都沒張揚說拿了第一，所以無人知曉，也不需慶賀。
還記得當時全班正在教育旅行的遊覽車上，排名公布時，同學無不昏昏欲睡。
我看了一眼排名（那夢寐以求的數字「一」），心中卻毫無波瀾，沒預想中的釋然或狂喜。
我達到目標了——「擊敗」校排一。
然後呢？
心中的大石被移走，但留下了一個大坑洞。
忽然，我失去了「拚成績」的動力。
就像衝過終點線的跑者，明知不能立刻停下腳步，卻只想躺在地上休息。
▋ 然後呢？我要去哪裡？
「失去動力」聽起來很危險，尤其是「拚成績」的動力，在競爭環境中更像是墮落的警訊。
於是，我搬出不斷告誡自己的：
成績只告訴你現在在哪裡，排名大小無所謂，得也好、失也罷，都無須執著。不足就補上，表現好就維持。
繼續前進就好。繼續前進。
那麼，究竟該前進到哪裡呢？
既然課內讀不進去，我也總覺得不能停下腳步，於是改讀課外書，企圖從幾經打磨、飄洋過海的暢銷書籍中尋找答案。
亂槍打鳥的我，翻開了《恆毅力》。有一部分摘要如下：
要朝著某個定位專注前進。
做每件事之前，都要思考：這件事對我的長遠目標有沒有幫助？沒有？那就拿掉。
這樣，才有辦法讓小努力日積月累，成就遠大的夢想。
這本書本應是勵志、幫助人拾起行動力的好書，然而，它對當時的我，卻是一記殘酷的打擊。
我被激勵了；
我想立即開始盤算，讓行動為夢想鋪路。
然後，我赫然發現：
我，沒有夢想。
我沒有目標。
我不知道自己未來該去哪裡，為此我需要什麼，我應該學些什麼？
考試前的我，一心想完成「得第一」這個挑戰，樂於鑽研讓自己更有效學習的方法。
但，在完成這個短期目標以後 ⋯⋯
現在的我，要為了什麼而讀？
▋ 制度和社會的夾擊
保守的升學風氣下，師長認為「讀好書未來才有保障」；
結合多國經驗與成功案例的開放思維，則倡議「用行動實踐夢想」。
兩相夾擊之下，自卑心讓我覺得我哪邊都不是。
身在升學學校的重點班，許多資訊讓我得知：「功成名就」不容易，而制度的種種要求，更是抬高那道門檻。
在我身處的環境中，「顧好高中課業、考到好大學」似乎是最穩定、安全的王道作法。
但是，我對課業沒有自信。
即使拿過一次校排第一名，我也認為那是僥倖、是幸運找到了「遊戲攻略」才發生的偶然事件。只有考不好時會被擔心，表現好似乎是理所當然。
然而，勵志書籍描述社會人士如何闖出一片天地，風俗民情和我所了解的社會（大多是讀書、考試、賺大錢）又不太一樣。
它鼓勵人們找到熱情，即使遭遇挫折也需撐過千錘百鍊，最終才能定義自己的成功。
而我無法相信自己擁有那樣的韌性，和一個想走到底的目標。
究其根本，從小被教導「專心讀書」的我，並沒有動機和充分的機會去探索何謂「夢想」；
只在生涯輔導課或被問到志向時，回以最安全的標準答案 —— 升學、升學、再升學。
所以，當我頓失學業動力，「追求夢想」也看似不得其門而入，我陷入了焦慮循環：
該針對人生目標做事 → 我沒有人生目標 → 無法做事 → 不會有成就
這是空前的認同危機。
▋ 掉進絕望
自從完成「得第一」的目標、失去方向時起，我不斷看到自己的匱乏：
除了稍微會考試以外，人生幾乎一片空白，而且，沒有與能力相符的夢想。
在提倡「多元入學」的升學規則下，即使有分數，剩餘的一切似乎難如登天；
而升學以外，我會有什麼出路？
如何在高度競爭的社會中，過上至少安穩、安全的生活？
這對當時的我來說，都還沒有答案。
學測正式進入 365 天倒數，老師開始勉勵同學是時候奮發向上，我卻反其道而行地留在原地。
所以，我從榜單上消失了。
本就不佳的睡眠品質持續惡化，我常常陷入情緒低谷、疲倦不已也無法入眠；眼淚和做事效率低落是常態，卻感覺無力改變。
我也認真考慮過傷人害己或極端卑微的「出路」，最後在幾次諮商和看診之後，確認了症狀 ——
是被家人嘲弄為「抗壓性低、裝可憐、博取關注」的憂鬱症。
但知識讓我明白，這些形容遠遠不是憂鬱症的全貌 —— 當情緒明顯影響到日常生活，甚至需要藥物幫助，它就不再只是汙名標籤，而是應該被正視的問題。
診斷結果讓我不得不慢下腳步，先把「讀書考高分」和「尋找夢想」擱置一旁。
有幾天，我只是躺在公園草地上放空，呆看著雲、鳥、飛蟲和蝙蝠，直到天色漸暗。
雖然要翻開課本對我仍然有如千斤重，但至少我能試著吃一點飯、睡一些覺，允許自己有一段既不在讀書、也沒有追求夢想的時間，耐心等待心情平靜下來。
在公園看到的塗鴉。
「成為第一名」不盡然是個值得欣羨的里程碑，還有一部分是我跌跌撞撞爬出來，緩慢收拾自我的開端。
而一切起因，正是渴望找到一條未來能走的出路。
現在，我還不確定自己是否在路上。
但我意識到：
除了在「讀好書」和「追求夢想」之間抉擇以外，其實當一個學生，還可以有很多不確定、空白的時候，不需要急著找到答案。
如果你也有和本文類似的煩惱，感到挫敗、茫然，或不知道為何而讀，不是因為你有問題。
我想讓你知道：這是很多人求學時期會遭遇的挑戰，你不孤單。而且，這不僅相當常見，還是現行升學風氣下非常普遍的現象。
我的故事絕對不代表所有人的經驗，也可能有主觀、寫錯的地方。如果你有疑問，歡迎留言和我分享，或和信任的人談談、尋求專業協助。
▋ 後記
我正在調整發文節奏和內容比例，以及帳號定位，希望可以交錯經驗（【高中生】、【醫學生】、其他課外觀察）和知識分享（【酷生物】、【冷知識】等），減少寫作壓力，也不會讀起來太膩～
有鑑於學測日期漸進，我也會分享一些高中備考經驗或訣竅。
如果有什麼特別想搶先看的，歡迎跟我說喔！
下一次，你想看什麼分享？
本文於 2025／11／18 入選即時精選，感謝平台肯定！
▎ 延伸閱讀
- 職涯發展｜贏家的詛咒：為何表面上的勝利，卻讓你感受不到幸福？ ：我在寫本篇時，剛好讀到 Eve 這篇談生活上「贏家的詛咒」。
會不會有些人的升學壓力也來自於此，為了成績上的勝利，而付出身心靈代價呢？
又有多少人選擇明星校系是為了「贏」—— 或者，成長經驗沒給他機會釐清心裡究竟要什麼，所以只能聽師長的話？ - 無 的力量 ∣菜b導日記∣倒數219天 ：小昕也遇到學生提出：為什麼要讀書？為什麼要活？可見這是人人在當學生時，都有機會思考的問題。
它聽起來很宏大、很哲學，也許和每個人的價值觀有關連。但我認為，無論何時冒出這種疑惑都是可以接受的。它是一個讓我們停下來，好好思考「自己究竟想要什麼」的機會。（當然，如果沒演變成生病是最好的！）
▎ 關於「隨機人類 Random Sapiens」
RS／隨機人類 是個興趣廣泛、好奇且樂於探索和思考的人，同時也是醫學系大一生，關注自然、人類百態、學習成長等，會在這裡分享我的觀察和真實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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