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待脆弱者,並非因為他們弱,而是因為他們映照了真實的人生。
人在世界中,首先遭遇的不是意義,而是處境。被拋入時間之中,承擔有限的身體、不可逆的選擇,以及終將來臨的衰敗與死亡。所謂「脆弱者」,不過是那些更早、更明顯地顯露了此一處境的人。
存在主義提醒我們:脆弱不是偏差,而是存在的本相。人之所以急於與脆弱保持距離,往往是因為它逼近一個不願直視的事實——我們無法永遠控制生活,也無法為每一次跌落找到合理的解釋。於是,社會以效率、成功與堅強築起防線,將脆弱標記為失敗;彷彿只要遠離它,便能暫時免於不安。
然而,這樣的防線終究不牢靠。因為脆弱並非他者的專利,而是每人人遲早要面對的存在條件。
善待脆弱者,於存在主義的視角下,並非出於同情,而是一種誠實。當人願意承認脆弱的正當性,等於在承認:人生並無保證,價值也非由結果背書。這種承認,使人不再急於評斷他人的狀態,也不再用成功掩飾自身的恐懼。
同理,在此不再是情感的泛濫,而是一種清醒的並肩。不是代替他人承擔,也不是為其指路,而是承認「無人能替誰活」的前提下,選擇不將對方孤立於荒謬之中。這種陪伴,或許沉默,卻不虛假。
存在主義並不承諾救贖,但它要求負責。當人看見脆弱,卻選擇冷漠,其實是在為一種殘酷的「世界模型」投下贊成票——一個只容得下強者、卻終將吞噬所有人的世界。反之,當人選擇善待脆弱者,並非因為規範要求,而是因為他不願生活在那樣的世界裡。
在一個沒有先驗意義的世界中,善意並非附加價值,而是人為自己選擇的存在方式。它不是用來證明道德的高度,而是用來抵抗虛無的侵蝕。當一個人拒絕把他人的脆弱視為錯誤,便是在宣告:人之為人,不必先合格,才配存在。
或許,我們終究無法避免孤獨,也無法免於失敗。但正是在這樣的世界裡,善待脆弱者才具有真正的重量——不是因為它改變結局,而是因為它改變了我們如何承受。
在荒謬之中,選擇同理;在不確定之中,拒絕冷硬。這不是希望的語言,而是清醒之人的決定。善意,在此,不是答案,而是一種立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