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面到極點的眾人 ／

好啦，雖然發生很多事，不過我總算是把「離職」付諸行動了。

 

現在想起來，從小我就是被很傳統的媽媽教育長大，度過尋常的叛逆期，最後在社會競爭中脫穎而出，努力向學，沒有重考也沒有留級，畢業後直接進入大型公司上班。之後又通過了公司內部的重重競爭，幸運地沒有犯下任何大錯，就這樣一直倖存下來。

 

不諱言，我敢說自己其實一直筆直地走在世人所謂的「主流道路」上。

 

然而這樣的我，不管準備得多麼充分，最後竟然在半途就辭職離開公司！而且還不是為了追求更高的成就才轉職，只是「離職」而已。

 

嗯，仔細想想，這大概像是遲來的叛逆期吧！不管怎麼想都不是普通人會做的事。不過光是這樣，我就對自己竟然有辦法走到這一步，感到又驚又喜又無奈。

 

無論如何，這種經驗都是十分難得，所以有一段時間我一直很想獨自待在小酒吧裡，沉浸於感慨當中。

 

不過呢，人生真的沒有這麼輕鬆簡單啊……

 

辭職、離開公司這件事，其實比我這膚淺的腦袋所想像的還要嚴重一百倍。

 

首先，是世人的反應。

 

只要開口說出我辭職不幹了，對方出現的第一個反應幾乎全部一樣。

 

瞬間的沉默。

 

看著這熟悉的反應，我便開始想像：啊啊，這個人的腦袋裡一定變成這個樣子了吧—

 

唉呀∼是發生了什麼狀況嗎？

 

該不會發生什麼我們不好開口詢問的事情吧？

 

真麻煩啊，接下去該說什麼才好……

 

欸，其實我並沒有一一確認實際的內容到底是怎樣，不過看到他們臉上微妙的表情，我相信雖不中亦不遠矣。因為對大多數人來說，離職是一件「超乎想像」的事情，而且絕對不是可以獻上祝福的狀況。那種打從心底認為﹁你突然跟我說這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啊∼﹂的困擾情緒早就完整地傳達過來了。那毫無疑問是「陰沉的印象」，搞不好還更進一步，抱著「危險的印象」也說不定啊。

 

因為這樣，我每次便會慌張起來。

 

必須趁對方腦中出現「這傢伙是不是在公司裡引起什麼問題」之類的妄想，還沒朝著更糟糕的方向延伸時，盡快解開他們的誤會。

 

於是我總是急急忙忙地說明自己不是因為對公司不滿才辭職的，還年輕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五十歲要離職了。明明就是事實，卻說得滿頭大汗。

 

然而努力確實有了回報，對方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所以我也跟著稍微鬆了一口氣。

 

但事情並不是這樣就結束了。

 

對方成功解開第一個疑問之後，就會以一派輕鬆的模樣發出第二波攻勢。

 

那也是幾乎每次都會聽到的內容。

 

「唉呀，真是可惜……」

 

於是這次輪到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到底要負面到什麼程度才甘願啊……

 

可惜？是嗎？到底哪裡可惜了啊？

 

是指薪水之類的東西嗎？

 

這麼說的確沒錯，如果繼續待在公司，只要不犯什麼大錯或做什麼壞事，在年

 

滿退休之前應該還可以拿到一大筆非常可觀的薪水，所謂的可惜應該是指「原本可以拿到的東西卻拿不到」吧？

 

但是這個「可惜」的用法，不覺得哪裡怪怪的嗎？

 

嚴格來講，「原本可以拿到的東西」其實根本不存在。所謂的薪水，是自己對公司有所貢獻的時候才能獲得的代償，然而就我個人來說，已經無法繼續對公司有所貢獻，所以只能辭職。不要說可惜了，像我這樣的人本來就沒有資格領人家的薪啊。

 

再說，如果我也覺得可惜的話，打從一開始就不會辭職了！依我看來，繼續這樣賴在公司裡卻沒有任何貢獻，這段時間對自己剩餘的人生來說才是真正的「可惜」，於是才辭職。

 

每當我含糊不清地拚命說著像極了藉口的理由時，就會再次感受到對日本人來說，「公司」這個存在已經巨大到不需要任何說明了。

 

話雖如此，但我年輕的時候也從不懷疑讀了好學校、進入好公司，人生就能一帆風順這樣的價值觀。信任程度120％。所以才會那麼用功唸書，也在求職活動上投入所有心力，進入公司之後依舊算是相當努力。

 

不過，正是因為一點小小的契機，進而讓自己產生了「公司並不是人生的全部」的想法，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然而這樣的想法，至少在日本這個國家裡，終究還是異端中的異端。

 

順道一提，如果放眼整個世界，我相信「辭職」＝「可惜」這種想法絕對不會是世界通用準則。

 

提出辭呈後，我馬上去了一趟夢想中的印度旅行，遇見了世界各地的人，可是當他們問到「做什麼工作」，而我回答「之前在報社工作，不過馬上就要離職」的時候，即使一次都不曾看過對方驚訝地表示：「咦？為什麼？」

 

很平常地回應「那妳接下來要做什麼」，等我說出「還沒決定，之後再考慮」之後，他們就會回答「那樣不錯啊∼」、「祝妳好運」之類的話，之後便沒下文了，反應淡薄到讓我愣住的程度。

 

國外明明是如此，可是為什麼日本大多數的人都這麼堅持要待在公司裡呢？

 

說不定日本上班族都被長期注射了名為「薪水」的毒品，一旦沒了就活不下去？等等，怎麼說呢，會不會太虛弱了點？

 

我透過「離職」方式跳進了非日常生活而變得興致高昂，等到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激動地批評起世間百態了。

 

直到充滿屈辱的那一天為止。

 

全文摘自《離職後的自由：無負累、更自在的人生下半場，就從燙了爆炸頭開始！》，圖文由三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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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離職後的自由》

作者：稲垣 えみ子（稻垣惠美子）

譯者：江宓蓁

出版社：三采

出版日期：2017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