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登記的瘋子(上)

小小的社區咖啡館塞滿了星期三小週末來放鬆的人們，除了跟老闆娘學煮咖啡的小Q在讀大學以外，其他幾位熟客都在上班，聊起工作上的鳥事。咖啡館是那麼的樸實無華，除了門口沙發坐著一把無弦的小提琴外。每次坐在正對著小提琴的位子，不免好奇它的身世，沒有弦的琴要怎麼發出聲音呢。這天開口問了老闆娘，她左探視右探視一番，才開口說了一個5年前的故事。

「說起來，那天也是像今日，白天有著暖暖的冬陽，晚上微涼微涼的，幾個熟客下班後坐在吧檯瞎聊。我老公本來很專心的撿咖啡豆，突然開了口「秋華，我看妳很正常啊，可以工作，可以和我們聊天、說笑，可以騎車，根本看不出來有病，哈哈」

「老闆，你應該不知道，我整整十年沒辦法工作，我的記性還是很不ok，騎車也只能騎固定路線。要不是單親，孩子還在讀書，正需要錢，像我這樣的躁鬱症患者其實是很難工作的，應該是很難穩定的工作」

可是，妳看起來很正常啊，沒有愁眉苦臉，也沒有突然發飆。跟妳比起來，我還比較像肖耶，我有很多瘋瘋的行為，我太太、熟識的朋友，都說我常常不受控，他們都很怕跟我出去，我會有很多無厘頭、白目的舉動。而且我很容易一秒暴怒。

秋華沒多作爭執，只回了一句「老闆，如果你是瘋子的話，我就是，有登記的瘋子！」

「瘋子…..還要登記啊？」渾身肌肉的巨巨不可置信的吐出這句

「你才知道阿，要先有醫師診斷，然後持續看醫生半年以上，才能跟醫院申請身心障礙鑑定，最後由社會局審核符不符合格，通過的話，會再分輕度、中度、重度或極重度。拿到身心障礙證明才是政府認證的瘋子，不只如此，上面的疾病分類碼是ICD編碼，所以我們是國際認證的，瘋子」

「那會有人有診斷，但不想跟政府登記嗎？」那時剛來學煮咖啡的小Ｑ，亂入一筆。

「當然有啊，很多人覺得領了手冊就真的是殘障，對了以前叫身心障礙手冊，我還是習慣說領手冊。更重要的是，有手冊更難找工作，雇主幫你保勞健保，就知道你的精障身份了」

「秋華，雖然妳有身障證明，可是在我眼裡妳是正常的，妳也不需要服藥，西藥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老闆，謝謝你，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醫師說我們這種病就像糖尿病、高血壓一樣是慢性病，吃藥才能控制症狀……」

「醫生講得也不一定都對啦，我看妳明明就好好的，而且妳也不需要去工地做臨時工啦，這麼累的工作，妳以前不是做過補習班櫃檯嗎，可以再找這類的工作，要不然也可以去做超商店員。妳絕對可以做一般正常人的工作，妳沒有病啦」

「好啦，不說了，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準備睡覺了」秋華把果汁一口飲乾，她怕喝咖啡會睡不著，每次都點無咖啡因的飲料。我本來想附和我老公，鼓勵秋華一番，看到她眼神有異樣，只好把話吞回去。我老公的神經也是大條，都沒察覺人家有點不高興了，秋華離開後，還在跟客人強調「她都能做一般人的工作了，到底是哪裡生病，生病的人會來咖啡館嗎」。原以為這天就這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