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4-01|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當長者失去記憶,如何撫平他找不出來由的情緒?

你之所以重要,因為你就是你
在養護中心,我時常與一位年長者聊天。
某天,在剛踏入中心時,護理人員便提醒,該位年長者,最近特別躁動,但不知道原因,因此整整一個下午,我都坐在這位長者的旁邊,他有句話我印象最深,是這樣說:(年長者母語為台語,翻譯成大致內容)
「我感覺自己所有的情緒都湧出來。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好像有發生什麼事,但我想不起來了。這個情緒不知道影響我幾天了,我好累、好煩。」
沒來由的情緒,忘記事件的來源或細節,如同孩子生氣的當下,不知道為什麼而生氣。當下我們不會跟孩子講發生了什麼事,不會講道理。我們會先試圖撫平孩子的情緒,再幫助孩子回憶。
在記憶消失之後,罹患失智的年長者的感覺,持續了一段時間。我們能夠找到他出現情緒的源頭嗎? 如果不能,我們該怎麼辦?
年長者,開始進入到當下意識與記憶力逐漸下降的過程,經驗「我」的存在,逐漸失去。這是一段難以覺察的過程。
在開始失去經驗「我」的存在,也開始了模糊的人生,儘管可能仍持續正常生活,在某些時刻,仍在跟自己的意識抗爭,也在跟情緒抗爭。
研究也指出,誘導出悲傷情緒及情緒的持續性,來得比正向情緒容易被激發且持續更久。這提醒了我們,我們在喚起年長的情緒經驗時,要特別注意,無意識的態度與動作,都可能換來他們躁動的心。
我們可以看到,在護理過程中,除了從認知的層面切入外,我們也要重視情感生活。我們無法恢復、再構長者的記憶,但我們可以讓他們有更多的情感體驗與自我意識的覺察,帶入更多以人為本的照顧,以期生活更有品質。
譬如只是為長者提供他們最喜歡的食物,僅僅簡單的事,會對患者的生活品質與主觀幸福感產生持久的情緒影響。
即使記不得我們說過的話,長者們還擁有健康的、豐富的情感生活,可以記得我們給他的感受。他們仍然有能力給予和接受愛,以情感,過有意義的生活以及與他人互動。因為缺乏自我激勵的能力。他們可能沒有能力發起互動,讓我們誤以為他們是冷漠而被孤立。
因此,我們可以用他們僅剩的情感與他們建立關係,可以提供藝術、音樂或儀式,來發起情感交流的互動品質。
長期以來,人們一直將記憶與自我交織在一起,從而得出這樣的假設:沒有記憶,就不會有自我。這種推理方式導致了這樣的誤解,即失智的記憶力喪失,必定導致自我意識的消逝。
我-意識所基於的自傳式記憶是由兩個相互依存的元素組成的:
  • 情節性記憶:指特定的個人主觀經驗
  • 語意性記憶:指一般知識及資訊
例如,知道「豬是一種有尾巴及四隻腳的動物」屬於語意記憶,而跟一隻粉紅豬相處的經歷則屬於情節記憶。
即使忘記所為何來,忘記記憶中的經歷過程,即情節記憶的缺損。但語意記憶,包括一個人的特質和喜好,可以提供一種「敘事自我連續性」的感覺,並有助於解釋為什麼在診斷為AD後,社交能力仍可保持相對正常。
記憶中,還有一種為「程序性記憶」,譬如開車、彈琴,我們也看到初期的失智長者,他記不起自己有學過琴,但當他坐在鋼琴前,能自然而然彈出一首曲子。
若自我意識,可區分為不同房間,有些房間鎖住,鑰匙也丟了,有些房間鑰匙還留著,我們可以幫助長者們,保留某些房間的鑰匙,引導他們開啟某扇門。
因此,當我們願意重視年長者的情感與意識時,該如何提升他們的生活品質?
我們試著透過「音樂」、「圖像」與「移動」作為介入策略。

音樂
音樂對於自傳的記憶特別有用,這些記憶可以增強自我認同感,並在我們如何與親密的人建立社交和情感聯繫時,發揮作用。(Collett et al., 2012)

繪畫
繪圖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記憶保留,因為它需要內在定義並將定義轉換為新的形式,即圖像。
提供繪畫的單詞或概念圖片的過程中,長者用畫去形容單詞或概念,不限用一張畫,可以畫很多張來代表,每張畫似乎都成為累積記憶的元素,或一張畫的每個細節都將成為記憶的要件。(Myra et al., 2018)

移動
移動是提升意識的方式。
空間動力(special dynamics)給予我們一個新的思維,讓長者更能有意識地生活。筆者,曾經在課堂上,帶領空間動力的活動,利用木棍,嘗試做認知促進及情感連結。
「僅僅是一根木棍,如熱般穿透了每個人的心,串起了新的理解與陪伴。」
木棍是手的延伸,是意識的延伸。
筆者曾試著跟一個佇著拐杖的阿嬤說,我們不要用拐杖走走看。木棍有種魔法,僅僅貼近手掌,沒有拐杖的她,居然跟著我走。而這個走,不是我叫她走的,當我移動,她是很自然地跨步向前,還可以繞圈走,甚至能跟上速度。
深刻明白「空間在前」,深刻明白「意識」、「意圖」,在此刻開花。
另一個阿嬤,牽手總會陪著她來,直到這次,大家才發現她愛跳舞,木棍似喚醒了她跳舞的熱情,當木棍貼上手掌時,阿嬤開始跟老公跳起舞來,邊跳邊唱恰恰恰,她說她愛跳恰恰跟土風舞。
90歲阿嬤跟我連結時,可以感受到她手的震動與力道,緩緩地傳遞至我的手掌,我不再只會注意身體的移動,我可以靜心感受阿嬤的手的狀態,阿嬤想跟我做什麼樣的連結,而我也透過木棍回應她。

參考資料

  1. Meghan Collett, Janice Lee, Kevin Shabahang, Ashley D. Vanstone, Lola L. Cuddy (2012). Effect of Aging on Music-Evoked Autobiographical Memory. Proceedings of the 5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f Students of Systematic Musicology.
  2. Myra A. Fernandes, Jeffrey D. Wammes, Melissa E. Meade (2018). The Surprisingly Powerful Influence of Drawing on Memory. Current Directions in Psychological Science, 27(5), 30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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