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在對話】惡夢對我說(一)

找不到家的夢

我小時候最常做的惡夢是找不到家的惡夢。 那時我家在公寓的四樓，夢裡我總是一個人爬著樓梯三樓上去是五樓，五樓下來是三樓，怎麼樣就是走不到四樓，也找不到我家的那扇門。

又或者我一個人在夜晚無人的大馬路上一直走一直走，走了一整晚也走不到我家。再不然回家的路上忽然被形體不明的黑影追趕，就在夢裡一直跑一直躲最後墜落懸崖。

在我的記憶中，我曾向母親說我常做惡夢的事，她說是我看了無敵鐵金剛那種打來打去的卡通看太多才會做惡夢。我沒說什麼，心裡想著，我又沒看無敵鐵金剛……

之後我就不再向母親提做惡夢的事，怕被禁止看卡通(笑

因為從小學時我就有入睡障礙，非常難入眠，去家醫科看診後醫生開了安眠藥給我，第一次吃了藥後那真是難得的好眠，不用再面對紛亂緊張的夢，但母親擔心有成癮性，就沒有再繼續吃藥。

我也就持續每晚面臨失眠或做惡夢的困擾。

我一直尋找的，可能是情緒表達的接納

多年後後來向心理師說起這件事，心理師說，母親的反應很出乎你的意料吧？本來說了做惡夢的事是希望被安慰說做惡夢好可怕喔！媽媽在這裡陪你，抱抱你這樣。 母親的回應卻是因為你看太多卡通造成的，她想直接找出問題的原因來解決。

我忽然就哭了。

我覺得很神奇的是，在心理師這麼說之前我從來沒想到原來我那時候期望被安慰，小時候的我真正想說的是，做了惡夢我很害怕，我想要被安慰。 但是我表達不出來，或者我的表達沒有被接收到。因為長期情緒表達的需求都得到要檢討自身原因的回應，所以漸漸的我放棄這件事，甚至質疑起自己的情緒，為什麼別人不會害怕的事情我要感到害怕？為什麼別人不會難過的事情我要感到難過？我為什麼沒能解決自己的情緒？為什麼我不能像大家一樣？

我鎖上了自己情緒表達的能力，勉強自己去演得像他人期待的那樣，我也就一直在自我感覺的迷霧中，找不到歸屬感，找不到回家的路。

無能為力的夢

再後來我時常夢到的是一種感覺自己無能為力的夢，夢中的場景通常是海邊，我看見有很多人在海邊玩，夕陽非常漂亮，一切美好。但我卻知道接下來會發生海嘯，我在海邊奔走告知每個人說快離開海邊，海嘯要來了！但沒有人相信我，最後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海嘯襲來捲走所有人，甚至有一次在海面上看到蕈狀雲。 還有另一種是只有我知道明天世界即將毀滅，但若我死了毀滅就不會發生，因此在夢裡我向我遇到的每個人一一告別，我不能告訴他們我即將要死了，只能在笑著聽他們說日常時心裡想著，啊，希望明天過後你們仍然能一如往常地過日子。

只可惜我不在那之中了。

醒著的時候我時常想我為什麼總是做這種夢？難道是我很傲慢以為自己能預知悲劇發生嗎？

沒被看見的感受也真實存在

心理師告訴我，那是在反應我的困境。我確實感知到了什麼，但那是周遭大部分的人感知不到的，所以沒人相信你的感覺，然而事情走向有時候就確實和你的感覺一致。 回憶起當下感受，真的非常難過，因為我真的好想找到一個願意相信我的感覺的人。 心理師提醒我，因為他們不能感知到，所以他們可能很難理解我為何有這些反應，甚至會告訴我是我想太多了。 因為過去生活中那些感覺長期不被看見，我也質疑自己的感覺是不真實的，甚至很討厭自己有情緒的波動。國中時輔導室的老師們時常忽然跟我說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我一直摸不著頭緒，想說我沒有給自己壓力啊，頂多會覺得自己為什麼不能再更努力一點念書、太懶散了之類的。

長期諮商後，我才逐漸覺察到那時候我給了自己不能表達情緒的壓力。在被人排擠嘲笑甚至刻意找麻煩的生活中，我拼命告訴自己這些沒有什麼，每個人都生活的很辛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我不該為了這些『小事情』生氣難過。

因為沒有人相信會有即將要來的海嘯，我也就欺騙自己忽略海嘯帶來的警訊，就將自己的感受打散得四分五裂，與自我的連結越來越遠。

Katie Moum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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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篇文是想分享我對夢的體驗、覺察及與心理師對談的內容。 開始下筆寫後內容又開始越來越多，為了方便閱讀，決定分為(一) (二)篇， 【內在對話】惡夢對我說(二)會在明天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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