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文明的黎明與黃昏」：有起有落的世界史觀

我的前幾篇文章介紹了「大分流」、「火藥時代」、「瘟疫與人」等優秀的當代世界史經典，因為這些學者的努力，讓世界各國的歷史可以彼此對話，同時也開創了全新的視野，非常了不起。世界史的目的，不就是要建立更宏觀的世界觀，用更寬廣的角度來看全世界嗎？當各國的歷史、宗教、哲學、文化都可以相互理解欣賞的同時，我們彷彿建立了一個跨越全世界的思想帝國，可以隨時在世界各地吸收不同的思想精華，這是令人振奮的人類思想大突破。

最近開始讀日本講談社所出版的「興亡的世界史」叢書，第一卷是東京大學名譽教授青柳正規所著的「人類文明的黎明與黃昏」。這本世界史從考古學、人類學切入，想探討的問題是更形而上的大哉問：「何謂文明？又何以衰亡？」想解答這個問題，本書的做法是去追溯各古文明的衰亡，想經由這個過程來體悟文明興衰的具體歷程，以作為此世界史叢書的序章。

這本書花了很多篇幅介紹人類各階段的發展：原始人、舊石器時代、新石器時代、各種文明的起源（包括蘇美文明、埃及文明、恆河文明、中國文明、安地斯文明、地中海文明等等）。每個文明都會有它興盛的原因，也會有它衰亡的原因，作者有以下的歸納：

作者以羅馬帝國為例，它為了喚醒異族士兵的鬥志，羅馬提出獎勵政策，承諾只要服二十五至三十年兵役即可取得完整的公民權。結果住在邊境外的異族移居至地中海世界，國家因此擴大，但是這些異族很容易在戰況居於劣勢時倒戈，於是軍隊從內部崩潰，成了羅馬衰退的主因。

再以日本為例，日本戰後的經濟奇蹟是靠人民均質的勞動力，但是均質的勞動力只有助於以低成本大量生產高品質的產品，卻不太可能造就突出而有創造力的事業，所以曾經創造經濟奇蹟的均質性也是今天日本低迷的因素。

另外，作者將社會分成兩種型態：熱社會（激烈的社會及肉食性動物型文明），以及冷社會（平穩的社會及草食性動物文明）。現今的資本主義社會就是很明顯的熱社會，弱肉強食，經由逼迫地球的自然環境來追求經濟成長，所造成的問題除了競爭過於激烈且造成天然資源不足之外，也減低了文化多樣性，這讓世界各國的發展目標趨於一致，如此又回頭去強化彼此的競爭，成了嚴重的惡性循環。作者因而提出「舒暢的停滯」這個立論，如果不把平穩的社會視為罪惡，就算是經濟成長率為零，人們還是可以在數量沒有提昇的狀況下提高生活的品質，作者以旅遊為例，拿十萬元和家族參加一般的旅行團，或是拿十萬元去一直想去的歷史遺址，同樣花十萬元，但是得到的滿足程度卻截然不同，但是這不是經濟學的量化指標可以解釋的。只要大眾可以接受質的改變可以彌補量的零成長或負成長，就有機會可以扭轉目前單一價值觀所造成的困境。

關於文化多樣性的問題，作者特別提到一個重要的觀念：人類的發展不是只能循著狩獵採集、畜牧、農耕、工業一步一步往下發展才叫「進步」，因應世界各地區的氣候及自然生態，有可能會停留在某一個狀態，以日本的繩紋文化為例，它雖然是狩獵採集的社會，但是它在物質文化的充實度並不遜於農耕社會，因為它擁有優渥的自然環境，即使不轉型為農耕階段，也能確保生活無虞。同樣的情況適用於中亞國家上千年的游牧傳統，這曾經是針對當地資源永續發展的最佳生活型態，不過在全球化的浪潮下，這些國家也面臨了新的挑戰，如蒙古近年來的都市化（新聞連結）。

以作者的論點「都能在促進繁榮的主因當中找到文明衰亡的主因」來看，我們這個現代化全球化的社會，如果會滅亡的話，應該會因為現代化和全球化而滅亡。現代化運用了高度科技，所以大量使用了地球的資源來維持科技的生活；全球化的結果讓全世界陷入瘋狂的經濟競爭及不當開發，在文化多樣性逐漸喪失的結果，全球所有國家都邁向現代化及都市化，地球生態嚴重失衡而產生嚴重的氣候異常，人類最後滅絕。以上的推論相信已經有人想到了，所以才會有「京都協議書」和「巴黎協議」，但是什麼時候才會產生真正的效果，就不得而知了，因為以古代各文明衰亡的歷史來看，其衰亡的速度都是經過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為才看得出差別，所以我們很有可能會因為沒有迫切的危險而繼續無止盡的開發地球的資源。在這個全球化的世界，不像以前古文明時代的衰亡只限某個區域，而是全世界一起同進退，從這次Covid-19的流行就可以證明，沒有國家可以置身事外，所以如果遇到文明的衰亡，將會是全世界文明的衰亡。所以我們在面對地球暖化等世界性議題時，要能夠放下「促進繁榮的主因」來重新思考問題，因為不放下它，它馬上就會成為「文明衰亡的主因」來終結全世界的文明，這應該是作者要提醒我們最重要的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