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海洋帶到你身邊

#深夜的盧恩課 23

第21個字是水，Laguz，長得卻像一把鋤頭。有時用來掩藏，有時使之揭露。水是生命的源頭，身體的組成，地球的百分之七十，是河川、湖泊、海洋、瀑布、湧泉、井，是雨、雪、雲、霧、冰和熱氣，所有充盈水流的地貌和形變於溫度的樣態，它的流動與滲透推動世間萬物的變化，永不止息，潺潺低語，混沌變態演化無窮，既幽秘深邃不可測探，又澄澈透亮映照天際星雲，存在於身外體內，淚、血、汗、尿都是水，若要列舉與水有關的故事，九天九夜都唱不完，說完一個隨即滋養出另一個，比摩訶婆羅達更複雜，比一千零一夜更漫長，水孕育並創造，漂流而多方延展……

故事清單氾濫，我望向書架上的數百本書，每一本都無法脫離「水」，每一個故事都有一條河通往心靈，拿不定該借誰的名，於是陷入Laguz的另一層寓意「多產與貪心」中，反而一個字都吐露不出，當機多日。事實上，沒有故事能夠捨棄，這些被我擇選排列一本一本心愛的典藏，組成了我的Laguz，我的海洋，我的濫情之所，而每一本書都帶給我一片大海，不管那是在蘭嶼還是倫敦，在雲上或花樹下，在刻漏的壁痕間或時間的深河中。

最後還是回到研究盧恩文的源頭尼爾·蓋曼，從《美國眾神》之後我就被奧丁和祂創造的世界蠱惑了，這也才會變成北歐神話的信徒。《萊緹的遺忘之海》援引了生命樹三大泉流的意象，揭露一段封藏於主角潛意識中的七歲童年記憶，殘酷的不能面對的，比殺死自己還恐怖的經歷（目睹命案、父親出軌、瀕死的家暴、身體的傷痕），被轉化為萊緹的守護智慧，正適合用來說明這個字。

第一道泉水是命運三女神用以灌溉生命的烏爾德之泉，小說中，那是漢絲托家的池塘，生命所來之處，也是萊緹被害獸攻擊後的療癒之所。第二道泉水是涵融一切記憶和智慧的密米爾之泉，男孩經歷恐怖噩夜、幻形怪餓鳥的試煉之後，萊緹提了一桶水到他身邊，「沒有什麼能阻止我把海洋帶到你身邊」，他踩進去後，世界從此不再是同一個世界，那也是奧丁看見的世界，「一切都在我之中低語」。第三道泉水是被稱為「沸騰的大鍋」的赫瓦格密爾，位於終年濃霧籠罩濕冷沁骨的霧之國（即尼福爾海姆），那裡住著一隻啃食世界樹樹根的惡龍尼德霍格（Nidhogg），和無數蠕動的毒蛇。對應故事中穿透男孩身體的灰色蠕蟲，它給人想要的，也使人瘋狂，變成惡魔管家娥蘇拉.蒙克頓「侵入」男孩的家和日常。童年創傷的元兇，幻化成神話霧國逃竄出來的妖怪，彷彿傷痛有了別名，妖怪能夠驅逐、封印，神能剪裁修補記憶的蟲洞，萊緹的池塘永遠都在，真正的「家」不會消失，於是男孩長大後得以釋懷並原諒。

如此龐闊浩瀚寰宇星河的概念，貫注於一個符號上，Laguz該怎麼解？

轉介成預言或占卜等人所希望倚靠的意義，主要有四種方向：

1 海洋——通往財富和豐饒的途徑，北歐維京航海王們的冒險場域，捕魚、貿易、求生，海從不是阻隔，海是機會和寶藏所在，如問工作或創業抽到laguz，代表好運氣，也預示順流而行的成功。

2 心念之河——無法理解的潛意識、情感、直覺與夢。太陽Sowelo代表奧丁留於表象世界的左眼，Laguz即奧丁獻予密米爾之泉的右眼，深層的凝視，無所不知，也代表月亮，有陰晴圓缺，起伏變動，無光的另一面總是藏有更多訊息，提醒你要注意聆聽和觀察。

3 淨化與滋潤——水能清潔，帶走髒污黏膩，使之回復原初的乾淨純粹，也能止人飢渴，救命，使疲憊者重拾元氣，使傷者痊癒，使餓者得飽足。若問感情、家庭抽到這個字，表示需要借助水的潤澤特性，化解關係中的歧見，以柔克剛，以緩治急，以為尖銳或破碎的部分，終將沖刷成圓滑的卵石。

4 冥河——度亡的轉化。水是生命的起始，也是死亡的歸所，古代北歐人死後實行「船葬」，倒不是像燒王船那樣連遺體和船送出海，而是在海濱挖掘船型的墓穴，安葬先人，望其順利抵達海姆冥界。如生命正處在某種煎熬、困惑或傷痛之間，這個字母將有陪伴和接引離苦的力量。

水的反面便是乾旱與氾濫。

要不就是渴愛而不得，焦躁於烈日曝曬的沙丘，了無生氣；要不就是小細流蔓延成災，洪水淹沒理智，所有鑲嵌著細心組合的家具壁飾收藏品毫無防備地被瘋狂拉拖出來，ㄧ地難以收拾的狼狽難堪。

怎麼辦呢？真發生了就面對吧，就像小孩不可能為了害怕收玩具而不玩玩具吧！人也不可能為了害怕瘋狂而讓心靈永遠不趨於瘋狂，為了害怕難堪而永遠不付出真心？乾渴與瘋狂過後，才可能孕生屬於自己的「遺忘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