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感冒加頭痛,帶了一個早上小孩,哭鬧聲不絕於耳,所有感官的痛苦都被放大。好不容易下午睡回籠,半夢半醒邊頭痛邊夢到學校生活,我祈求神讓我回去當一天的學生,突然我就穿越了,站在國小五年級教室的走廊。
窗台的藤蔓攀爬順下,上面還有些雨滴,剛剛唱完了朝會國旗歌,我把廁所打掃完畢,地上濕濕的都是潮味,但顧不了那麼多,該回去上課了,想到第一堂是數學課和我的0分考卷,我的座位又是在班上等級最低的C組,我對於上課只感到恐懼和排斥。
我念的是(數理)資優實驗班,這天早上,我們很嚴厲的班導師,向我的合唱團老師說,我不能每天再去練習合唱了,我的學習很差、考試都顧不好、功課也缺交,基於此,不管我有再好的天賦,都不能去了。
那時的數學試卷常常只有四題,都是國中程度的考題,一題25分,錯一題打一下,我看著0分考卷,準備要被打四下屁股時,我就跳開了。幹,老子正在穿越,誰要乖乖給你打。
我指著那位嚴師的鼻子,跟他說:「你現在打我、把我分在c組、叫我每天把功課放在你座位上檢查,把我當成一個沒用不上進的學生。但是四年後,這個班級唯一考上建國中學,不是現在班上那些你心愛的A組寶貝們,是我。」他變了個令人害怕的表情,小時候我們每個人都怕他生氣,尤其那沒刮乾淨的鬢角更增添戾氣。
但我還是繼續罵他:「你他媽這實驗班,沒規定是數理實驗班,是你自己一廂情願變成數理實驗班。我就是你遇到的第一個文科資優生,我的聯考國文只差10分滿分,長大後靠寫作、寫劇本維生;你不讓我唱合唱團、我以後會在大舞台唱歌、會在音樂教室教吉他賺錢!等著吧時間會證明一切,我從未來回來,我要提醒你,你失敗了,你看走眼了、我就是你的遺珠,就是你往後想起來,都會感到慚愧的污點。」
接著我去了別班,找一個可說是青梅竹馬的女同學,我們在學校不在一個班上,但我們在同個安親班一起唸了四年;從我以前功課很好、到進入實驗班後被老師同學看不起,她全程都看在眼裡。
她知道我都跟誰混、知道我一下喜歡哪個女生、一下又喜歡另外一個女生,知道我爸媽離婚常不在家、我都是奶奶在帶,知道我家開的百貨店開在哪。總之,我的一切,她全都知道。我們在安親班常常互抄作業,但真的遇到難題時,也會互相協助。
我想去找她,是因為我未曾對她說過:「謝謝妳總是陪著我,妳是家裡最小的么妹,卻像個姊姊一樣一直照顧我。對不起,我也從來沒和妳說過,妳真是個漂亮體貼的女生。明明現在妳是個我每天都會看到的人,我真的沒想到,原來小學畢業後,妳就會徹底離開我的世界了。」
然後我到了我的安親班,遇到這輩子最我對重要的邱老師,我立刻大腿就抱了上去。 他知道我數學不好,但他知道我很會寫字認字。所以當我趕著打電動,字寫很醜時,他會把我作業本全部擦掉,和我說「明明你可以做的又棒又好的事情,為什麼你要隨便作?」。但我在實驗班的數學報告寫不出來時,他會整個拿去幫我寫,然後仔細跟我講解一遍,見我還是不理解,就算了,至少讓我有東西交。
我很想和學校的那位班導師說,這才叫做因材施教,連一個安親班老師,都比你懂該怎麼教小孩。
邱老師是建立我童年學習興趣的人,高中時我回去找他,他皺紋多了幾條、精神也虛弱了幾分,還是教我彈了幾個吉他和弦。
「看你們這樣長大,才發現自己老了。」
他這句話讓我真的印象相當深刻,對於一個青少年來說,我當時覺得這句話離我很遠很遠,但現在一轉眼,這句話也開始適用在我身上了。
回到夢境,我在安親班,拿出邱老師的吉他唱唱跳跳,也就這麼玩過了一輪,接著就是我回家的時刻,回家路上,還記得去買當年那一份15塊的鹹酥雞,那個熟悉的古早油耗味真不健康,但是真香。
我抱著忐忑的心情走回家裡百貨行的門,看到熟悉的大桌子、玻璃櫃、長板凳,還有熟悉的我奶奶,坐在板凳上笑笑地說「彥仔,你回來囉!」(我的小名)
我抱上去,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地說:「阿嬤,拍謝,以前彥仔常常對你大小聲,因為妳重聽,我常對妳不耐煩,我很後悔。啊現在我有一個小孩,才剛開始會爬,我的老婆是妳去世前曾經見過,妳說很漂亮的那個小姐。」阿嬤好像聽得懂五年級的我,胡扯我是從未來回來的,她不覺得我在瘋言瘋語,只是不住地點頭,聽著我講很多、很多的事情,邊回:「真好!真好!」這樣的回應。最後拍拍我的手,說:「阿嬤等下要收店了,你快去玩!」
然後我就哭著醒來了,枕頭全濕,頭還痛著,感冒的鼻水也還在流。
走出房間,兒子還在哭鬧,老婆還在努力照顧他。我和老婆說了這個夢,老婆提醒我:「清明節到了,你很久沒回去看牌位了吧?」 我才恍然大悟剛才真的穿越了一場,所有的思念與不捨、遺憾與憤怒,都重現在五年級的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