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篇40—女人的吃

一、外婆

小時候常去外婆家，後來外婆和舅舅住一起，她的眼睛也看不到了。當有人拿東西給她吃的時候，她就一個一個問：「Ａ吃過了嗎？」「Ｂ吃過了嗎？」一直問到最小的孫子，通通問過一輪後，才開始吃。

有一次她一樣這麼問，舅舅坐在旁邊，說：「我還沒有吃啦！我還沒有吃。」我忘了外婆回答了什麼。

二、媽媽

我們都長大了，高中、大學，甚至工作了，過年過節回家，大家一起吃飯，媽媽會一個菜一個菜介紹，叫每個人吃：「ＡＡ吃雞肉。」指著雞肉，叫老大吃，「ＢＢ吃雞肉。」叫老二，５個小孩都叫過後，換一道：

「這是魚，紅燒魚。ＡＡ吃魚。」「ＢＢ吃魚」又叫了一遍。有叫爸爸吃嗎？我忘了。

大家久沒見面，忙著講話，她就這麼一直叫，我說：「我們自己會吃，妳不要叫。」

再三講也沒用，有一次我乾脆對她說：「妳很吵耶！」不記得持續到什麼時候，才比較少叫。

三、先生家家人的請客

結婚後，到先生的家人家裏去做客，拜拜或是有節日、名目，永遠都只有一桌，男人和少數年長的女人霸佔著桌子，從頭吃到完。其他女人只能拿著碗：「不好意思。」請他們側一下身，讓一讓，伸長手去夾一下。一方面也要照顧孩子，就這麼坐在沙發上吃。

偶而那麼一次，吃了很久後，有個男人說：「我們到旁邊坐，讓她們吃。」我心裏感激不盡，終於有人「看到」我們了，只是很偶而，很偶而，非常罕見。有次有位姑姑吃到最後，自言自語：「我吃得好飽好飽喔！」嘴巴雖然這麼說，還是坐著繼續講話，繼續吃，我心裏想，妳好飽也不讓一下位子。

其他人都覺得這麼做理所當然，也吃得自在，想吃就去夾，我都不想吃，只草草吃幾口，覺得好像乞丐一樣，不是說請我們吃飯嗎？這麼個請法。他們家人很多，餐桌位子的數目差很多。

四、先生的朋友家請客

也是一樣，只有一桌，女人和小孩在沙發區，太太煮完了，也到沙發區坐下來，她說她煮完了好累，不想吃，也沒問我們太太們有沒吃？天啊！她這麼年輕，也延續了所謂的習慣做法，請客只請男人，那我們去幹嘛呢？

五、我的請客

我請客的時候，就弄２桌，除了餐桌外，茶几另外一桌，給小孩和照顧小孩的媽媽們，菜都一樣，只有一條魚，或一個蹄膀的不能分。幾次之後，覺得這麼做剩菜很多，就改作自助餐，自己拿菜，找位子坐。

將菜和碗筷放在拜拜桌和矮櫃上，椅子靠牆放，就不會有人霸佔在桌子旁了。第一次這麼做，在客人還沒來的時候，簡單跟公公說明一下，他說：「他們才不要這樣。」我不理他。每個人來，拿紙盤和筷子給他，告訴他，菜在這裏，湯、甜點和水果在那裏，骨頭、廚餘丟這裏......，嗯！很好，每個人都照著做。

拿了菜，各自找位子坐，一群一群的，有的人在大廳，有的在小廳，有人到公公的房裏講話，我也可以一起吃。我都在客人到來之前就準備好，一起吃，才不要像服務生或廚師一樣，客人一邊吃，我一邊出菜。

六、常聽到的話

「因為ＣＣ（妹婿）有來，我們外面吃。不然，我們姊妹在家隨便吃就好了。」

「因為DＤ（女婿）要來，我特定買了菜，煮好料請他吃。」

一、二、以前看外婆和媽媽一直叫人家吃，實在想不通在幹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已經跟她說不要叫：「大家都吃過了，只剩妳還沒吃。」「我們自己會吃。」都沒用，她照樣叫。我這幾年才想通。

大家都吃了，她才敢吃，好意思吃，女人在家裏就這麼謙卑，這麼沒價值，自己煮的菜（尤其「好」菜）都不好意思吃，要大家都吃了，她才放心「跟著」吃。

媽媽還有一個習慣，不跟大家一起上桌，總是東忙西忙，摸來摸去，叫她來吃，她都不來，我後來也懶得叫了，隨她。她晚來，大家都吃完，離開了，她還在慢慢吃，然後將剩菜剩湯整一整，魚骨頭、肉骨頭啃一啃，好像這樣她比較滿足。

表面上會歌頌媽媽很偉大，為了孩子，自己吃剩菜，但是那是小時候，古時候，經濟比較拮侷。物質不豐富時，難免會這麼做。後來我們都長大了，也賺錢了，有給她錢了，她的想法、習慣還是一樣。習慣或觀念是很可怕的，很難改。

其實，我想跟媽媽說的是：「我很希望我們全家一起吃飯，不是妳在旁邊忙，我們就高興的，妳不來， 一直在忙，我很難過，吃不下。那些事等一下再做，妳先來跟我們一起吃，這才是『全家』一起吃飯啊！」我不記得我有沒說過？

謙虛、謙卑，原來是美德，但要看場合，媽媽是媽媽，她老是將自己當老媽子、婢女、打雜打工的人，客氣過了頭，我們（或客人）的心裏多難受，怎麼和「媽媽」（這個被歌頌）的角色放在一起呢？（我想說的是：人家怎麼尊敬她呢？太不相稱了，太矛盾了）

三~五、我當客人的時候不舒服，在我自己家，我要以行動來表達出我是怎麼待客的，「每個人都是重要的，平等的」，「每個人都有被招待到」，而不是延續他們的做法，我自己只在心裏或口頭上抱怨而已。

六、天啊！有男人來，就特別煮好吃的，或外面吃，如果都是女人的話，就「隨便」吃。男人們！你們知道女人都這麼做嗎？還是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或是「我又沒這麼要求，是妳自己要煮／請的。」

為什麼會這樣呢？我的感覺是男人比較有價值，要好好招待，不能隨便對待。

我要告訴男人：「你以為你『陪』太太訪親人、朋友，是很ＸＸ的表現（或是你也無聊、沒事呢？），但是給人家帶來麻煩，人家原來只是想姊妹聚會，輕鬆地聊聊天，你一出現，就變成大費周章，大陣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