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1/06/30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淺談創傷與我們的距離

今天想來談談的主題是「創傷」(trauma)。想到創傷,你會想到什麼呢?是那些經歷性侵、家暴、重大事件的人們身上所帶著的沈重包袱嗎?這幾年的觀察下來,我們總覺得創傷的定義太過嚴苛,創傷對我們來說比想像中的還普遍。當老師叫你畫出自畫像時你擔心畫醜而被嘲笑、在面對伴侶的爭吵質疑時明知是自己錯卻拉不下臉、看不起(鄙視)一些能力低落到處求助的人、對於該完成的作業一直下不了手又責怪自己怎麼如此沒效率…等,這些畫面是如此日常,每一個事件當中可能都藏著過去片刻的時光,正負影響著你,它們就像冤魂糾纏著你,跟著日復一日的生活繼續前進。
  • 畫自畫像怕被嘲笑→在評價式的藝術創作中長大
  • 與伴侶爭吵明知自己錯拉不下臉→無法相信關係是安全地,認為暴露自己是危險的/需要維持自己的自尊否則世界會毀滅
  • 看不起(鄙視)能力不好到處求助的人→過去失控的創傷影響自己,讓自己決定不要再讓生活失控,對於那些失控的人感到排斥與厭惡
  • 該完成作業未做而責怪自己→責怪的聲音可能來自與長者(父母或師長),而造成自我效能與價值的低落循環,變成要做作業就焦慮,焦慮就做不好,做不好就更責備自己
其實創傷比我們想像的還要普遍存在我們的生活中、我們的心中。這並非是要增添大家對於自己人生的不幸感,而是一份溫暖的提醒,提醒你『自我覺察』與『自我照顧』是如日常地平凡且重要,而那些傷痕僅是生命中的一個記號,提醒著我們是誰、來自何方以及我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而創傷是如何產生的?我們需先從大腦來說起。簡單的說,大腦分成理性腦與情緒腦,理性腦掌管我們計畫、執行、規劃等生產力的活動,而情緒腦就是掌管我們所有的情緒。正常情況下兩個腦會共同合作讓個體能做好手邊的工作,但當遇見一些創傷事件時,情緒腦為了要保護個體不受過去創傷事件傷害,就會掌管身體的主控權,而無法讓理性腦做理性的思考與判斷。而創傷事件可能出現在生命中的各個時期,這些事件往往是存有強烈情緒的(如羞愧、憤怒、罪惡、恥辱等),這些事件引發的強烈情緒可能會被記憶寫入我們的身體裡,讓我們避免之後再次遭受危險(也就是強烈不舒服的情緒)。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說的即是受到創傷的反應。我們在有過被蛇咬這樣的經驗,腦部結構會因此改變,讓我們對於長條狀物的形體特別敏銳,為的就是避免我們再次遭遇蛇的侵擾,或是當再次遇到蛇,我們能有足夠的反應時間,知道如何因應危險。而這便是人類生存下來的生理機制,幫助我們能夠躲避危險,並延續人類的基因與生命。
讓我們來透過一個孩子長大的歷程,來讓各位更加瞭解創傷如何如冤魂鬼魅般糾纏著一個人。這個例子是虛構的,我們給他起個名字叫做「小花」,出生在一個雙薪家庭,住在都市的公寓裡,父母都很愛這個孩子,但也因為忙碌沒有再生第二胎與他做伴。
學齡前
父母都開心小花誕生在他們家,但因為父母都很愛這個孩子,希望賺更多的錢給孩子幸福,因此在兩歲之後就請保母照顧小花。原本很黏父母的小花因見不到父母哇哇大哭,失落與焦慮在心中展開,無法用言語表達情緒的他只能不斷地哭泣。不斷地哭泣增加了保母的焦躁,保母因為較為傳統,認為孩子哭就要讓他哭到哭不動為止,同時保母照顧數位孩子讓他自顧不暇,也就沒有太在意小花,放他一人在房間哭泣,先去照顧比較小的孩子。理性腦尚未發展完全的小花,哭到全身緊繃又很疲憊,情緒腦解釋了這個情況是「我不值得被父母愛」、「父母拋棄了我」、「一定是我不乖才不能在父母身邊」,他無法理解父母告訴他「工作」代表的意義是什麼,也不能理解為何保母無法照顧他的需求,因此將這樣的理解儲存在他的腦中,伴隨著他慢慢長大。
學齡期
當「不值得被愛」這個記憶被刻在腦中,小花在學習過程中開始很重視表現,他很愛競爭,處處跟人吵架,就是為了要贏過別人,來證明自己是「值得被愛」的。父母都很滿意他的表現,處處稱讚他,也更增強了他這樣的學習模式。他也漸漸從「不值得被愛」的信念,轉化成「只要我夠優秀,我就不會被拋棄」。這個社會剛好喜歡像他優秀的人,所以老師、同學們都喜歡他,更加強化他的信念。
青少年期
夠優秀的信念帶給小花不少好處,但在青少年時期最關鍵的就是人際關係。為了維護自己的自尊心,小花常會展現自己的能力,無意間貶低了他人,這讓與他相處的同學都有壓力,只要有關學習或表現,他的競爭個性就會表現出來。肯定有一些低自尊的青少年會透過霸凌他人來增加自己的價值感,小花成了他們的對象。被霸凌的小花覺得很混亂,青春期腦部正在急速發展的他無法理解為何優秀的自己會被人討厭,失意的他下定決心要讓人刮目相看,更加努力用功,考上好高中、大學。慢慢建立起他「不能失敗的完美性格」。同時,他也極度厭惡這種低自尊的人,他們沒什麼能力,只會踐踏別人來增加自己的價值感。
成年期
完美性格的小花順利考上一流的大學,當然在大學期間的表現也是非常優異,他很為自己高興。但要維持「不能失敗的完美性格」讓他耗費許多的精力,他花很多時間讀書、研究、練習,他不會有時間去交朋友,更別說建立親密關係。在畢業之後,他也找到一份薪水不錯的工作。看似完美的人生,這完美的魔咒頻頻困擾著他,他很害怕失敗,在與主管報告統計報表前胃都會非常痛,也常有偏頭痛的情形,只要天氣一變化感冒就不請自來。在這樣的日子裡其實他很孤單,他看不起那些比他能力低的人(或許他已忘記青少年時期被霸凌的經驗),當然他有幾位能聊天的朋友,但因為因為喜歡表現的他常都是在講自己的,對方也因此較少與他聯絡,其他聯絡的朋友可能都是非常表面片面的。他並不是每天都不快樂,他自己在城市裡買套房住,每個月也給父母孝親費,偶爾回家吃個飯,平日就上班,去去健身房、電影院,過著平凡的日子。
故事就暫時停在成年期,我們想呈現的是,這個困擾小花的「完美性格」可能是慢慢地從「錯誤地認知父母的行為」轉變而來的,那些強烈的情緒感受,會儲存在身體裡面,如漣漪般慢慢地擴散到整個人生之中,這一切可能就是那麼剛好,促成這樣的性格發生。這「完美性格」可能不會造成個體什麼太多的影響,因為在現今社會這樣的性格是被推崇的,他會獲得到支持、認可以及絕大部分的資源,即使帶著這樣的狀態過完一生,也不會怎麼樣。但常常這些創傷所遺留下來的後遺症,會在一些突發或重大事件下發生問題。
舉現在疫情的狀態來說,需要這麼高能量去維持自己完美形象的小花,遇見疫情下的衝擊,若他失去了工作,他會如何看待自己的價值?他要如何去平復自己的情緒?即使還保有工作,但需要在家工作,由於疫情所產生的焦慮感讓他無法降低自己所消耗的能量,他會花更大的力氣去維持自己完美的工作表現,長久下來對身體、心靈肯定是一大損耗。
我們想說的並不是要你把自己身上的創傷全部審視一遍,然後快點去將它們改進,打造出一個「沒有創傷的人」。我們可以從嚴重創傷疾病/創傷壓力症候群的治療中得到指引。在創傷治療的復原歷程,常是需要讓自己的情緒腦與理性腦能夠連結且同調的,情緒腦能夠去理解自己「為何我會有這樣的反應?」以及「現今的我還需要繼續維持這樣的方式來保護自己嗎?」
這需要配合理性腦共同去思考,才能夠慢慢地從創傷中復原。我們都並不是嚴重的創傷疾病者,不需要吃精神藥物或接受專業治療,我們只需要做的是就是學習自我覺察及自我照顧。
帶著開放與接納的態度自我覺察,是幫助我們情緒腦與理性腦彼此連結,我們可以去探索因事件引發的情緒背後之深層意義是什麼,以及藏著何種難受的情緒。而自我照顧是一個柔軟的軟墊,讓我們能在情緒腦為了求生強烈激發時,有個安適承接自我的方法。我們的目標並不是成為一個完全沒有傷的人,那是不切實際也無法達成的期待,我們期待每個人都可以對自己有更多的理解,並能練習接納這些傷痕也是自我的一部分,成為一個完整而非完美的人。
在成長的歷程中,我們或多或少都帶著一些傷繼續前行著,這些傷會在你與各個關係的細節中偷偷地竄出,包含與人之間的關係、與事物的關係,以及與自己的關係。當我們嘗試辨識出他們,療癒之旅就會展開。
日後我們有機會也會分享一些自我照顧的方法,陪伴大家一起在這些時候學習照顧自己、承接自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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