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晴,爸爸是台灣人,媽媽是加拿大華裔,跟你坐著這裡的絕對不是個高中畢業未經世事的屁孩。她出生未滿週就被抱到中國,15 年間轉學過 9 次,先後定居過上海、南京、杭州、蘇州、無錫、成都、南寧、桂林、瀋陽,體驗過各式教育:中國當地學校、國際學校、偏鄉學校、實驗教育、雙語學校、台灣的學校。
子晴在高中才回到台灣自學,今年以特殊選才上榜東華大學縱谷跨域書院不分系學士學位學程。我們和子晴相約在台北的木色藝文咖啡館,聊了一個下午,那是一場美好且敞開的訪談。
子晴給了自己三個 Hashtag,分別是#生命力、#浪漫主義與#淋漓盡致
「我覺得自己在任何地方都能長得很好,在任何惡劣的環境,都能夠活出自己的樣子,所以我給自己的第一個 Hashtag 是生命力;我的理想一直都很平凡,雖然常常要一個人承受強烈的孤獨感,但我不會放棄自己的人生追求,給自己第二個 Hashtag 是浪漫主義,希望自己保有這個態度,一直往前走;最後一個淋漓盡致,是因為我對每件事都很努力、淋漓盡致,可能因為覺得自己不夠好,或是來自心裡深層的空洞感。在經歷過這麼多事情之後,我都沒有、也不會放棄我的理念。」
子晴從小到大經歷過各種不同的教育體制,這些種種的體制與學習經驗,使子晴想成為一個有同理心的教育者。而在經歷這麼多種教育方式的同時,子晴本身也有許多的教學經驗,體驗過當學生、當老師的感覺後,更能體會兩者之間的差異。我們都有自己喜歡與討厭的老師,也了解身為一個學生的感受是什麼,子晴能夠設身處地去調整自己的心態,若自己未來想要成為一個教育者,應該抱持著怎麼樣的心態?
偏鄉教育與實驗教育的經歷,帶給子晴不一樣的教育視野
窮苦曲折的人生經驗,讓子晴感受到資源與知識的力量,這也奠定日後讓子晴渴望進入大學、渴望學習知識的基礎。
因為經歷過偏鄉教育,所以子晴才知道原來資源的缺乏、觀念的老舊,對於學生的成長影響究竟有多大。偏鄉教育大多採老式且古板的教育模式,或許很多人可能無法想像,在中國南京的偏鄉,學生會將老師稱作為「先生」,採打罵體罰教育,在學校中甚至很多學生吃不起午餐,只好天天以冬瓜充飢。
因為窮苦的人生經驗,讓我相信:唯有教育才能改變人生。
子晴在自學過程中,也發現實驗教育的制度很不完善,在升學的過程中,身障生、新住民、原住民、低收入學生都有屬於他們的保障名額,但是實驗教育卻沒有屬於實驗教育的保障名額。「很多人其實不知道,對我們來說,升學資源是一件非常困乏的一件事。很多自學生都想進入大學,很多人進入大學都是抱著一顆想學習的心,而不只是為了拿大學畢業的文憑,但是若這些人因為一些原因而無法進入大學,這不是很可惜的一件事嗎?」
以實驗教育這個領域來說,台灣立法其實很慢,從台灣開始有實驗教育,到成立實驗教育法,其實中間是有點時間上的脫節,子晴也曾經寫信去問過相關單位,想提案關於實驗教育學生保障名額一事,雖然最後沒有獲得最直接的改善,但子晴相信有努力過都是值得的。
實驗教育是一條很孤獨、很像創業者的一條道路
走向實驗教育意味著我們必須為自己的學習負責,我們相信大部分的自學生都一定會經歷一段迷茫時期,你可能不知道你自己正在做什麼,又或者還不知道未來應該怎麼辦。實驗教育這條路太廣了,方式非常多(華德福、森林小學、個人自學、學校自學),這些方式都可以創造出各種獨立的學習模式,自己研發課程,等於自己創辦一個學校,自己成為所有,這其實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而這條路就像創業一樣,你必須有意識地去培養自己各方面的能力,同時在過程中積極地尋找、創造機會,因為在實驗教育裡,沒有人告訴你該做什麼,也沒有人該為你的學習負責,這一切都必須要出自於你主動地去做。
為什麼體制內教育無法滿足我們應該要有的教育呢?
台灣教改 17 年以來,實驗教育多了 3000 多個家庭,但是體制內教育是否正在改善?台灣教育改革 17 年以來,實驗教育多了這麼多,現在人數也一直在增加。為什麼我們需要這麼多外界資源、實驗教育、補習班等等,去彌補體制內該做到的「教育」呢?
我想成為一個有同理心的教育者 在孩子無聲的時候,成為一個默默支持的人;在孩子發表想法的時候,成為一個大聲鼓勵的人。
子晴前面有談到想成為一個有同理心的教育者,這句話完美體現出他想成為教育者的樣子。我們都知道對孩子來說信心、鼓勵及陪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在孩子無聲的時候,默默守候在身邊,讓孩子知道:「我在,不用怕。」而當孩子表達自己的想法的時候,不吝嗇給予鼓勵,讓孩子知道:「我很棒,我值得這些鼓勵。」
子晴說:「教育其實沒有一個標準的答案,我覺得有點像自由心證,我們根據孩子的情況與現況去做調整。」
我可以當個平庸的人,也可以充滿抱負的為世界做一些什麼
子晴想離開台灣到國外成為華語文教師,因為有著簡繁體與拼音通用的背景,所以想去國外教中文。「我想離開這個令我傷心、充滿傷痛的地方,或許可以當一個平淡的國小老師或是大學教授,不過比起小學老師,大學教授可以做的事情好像更多。」
J 編:「我覺得有時候身為平庸的人是很幸運的,因為這個世界讓我們追求太多要去追求的事,我們常常都會為了這些事情去忘掉一些什麼事情,殊不知這些事情才是生命中少數重要要去守護的事。」
C 編:「不管是平庸又或是真正改變了些什麼,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快樂就好。」
「那段時間,政大是我唯一的社會歸屬。」子晴的高中自學人生因為遭遇家暴而穿梭在社會局、醫院與警察局之中,直到申請大學的那年她才發現這好像跟其他同學不太一樣。在109年,子晴憑藉著逆境向上的學習精神與各式各樣的公益時數、感謝狀,透過特殊選才申請上國立政治大學民族學系。
進入政大,這本應該要是個美好的開始,但這時子晴發生了從小到大最嚴重的一次家暴,她被逐出家門,身無分文,開始必須負擔自己每個月的生活費、房租。在很快的時間內,子晴非常快速地找到租屋處,並開始了瘋狂的打工人生。同時子晴依舊沒有放棄,積極參加政大的活動(信望愛社團、政大黑音),因為對她而言,政大是她唯一的社會歸屬,她沒有辦法去其他的地方。
今年子晴透過特殊選才重考上東華縱谷書院,對子晴來說,東華縱谷書院就像個溫暖的大家庭,在這之中,子晴得到了關係的修復、滿足與愛。子晴這麼形容從政大錄取到東華錄取的過程:「生活就形同暗夜的魔爪,日子繼續,一天一天,有高有低,滑過河面的風,吹皺了一池春水,卻吹不散河流奔湧的方向。」
不是為了文憑讀大學,而是為了滿足那顆渴望學習的心 從子晴的故事中感受到很真實,卻又看得出妳在脆弱的生活中頑強的生命力。想問子晴在這個過程中,有什麼動機,或是你的信念,讓你選擇面對這些事情,而不選擇逃避?
子晴在這個過程始終不放棄,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想要學習,想要上大學,所以她非常努力去累積自己的學習經驗與機會。「我常常覺得我就像一個與海浪搏鬥的少女。」子晴這樣描述自己。而她也在得知自己錄取東華大學縱谷跨域書院不分系時,積極與教授和同學交流,我們在她身上看到的,就彷彿是一位勇敢活出生命力的少女。
「有時我會很討厭自己,因為是一個好強的人,有時做不到,卻總想要爭第一。我不喜歡自己那種死不要臉的樣子,但有時很現實,我就是必須要生存。」當子晴低潮時,她會去閱讀。「閱讀是我很沈靜的時候,讀書就像是讀自己一樣,也是療癒自己的方式。」
通過一個全新的環境,療癒自己,學習知識
在這個世代,誰沒有大學畢業?大家都會讀大學,但是子晴不一樣。
現在太多人讀大學並不是真正想讀大學,而是為了那張大學畢業文憑,或者只是因為「大家都讀大學,所以我才讀」。但是子晴不是,子晴是發自內心的渴望學習、渴望知識、渴望進入大學,也因此她卯足全力,現在終於有了大學。「當我所知道的知識越多的時候,我不僅可以強大自己,還可以幫助別人,這就是知識的力量。」
我覺得教育是愛。可以借用情感博物館裡的一句話形容「愛,愛是什麼都介意,又什麼都原諒」
採訪、編輯:趙之安、何懿哲|攝影:何懿哲、呂映萱|照片提供:趙子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