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期基督文化中,耶路撒冷的角色舉足輕重。耶穌出生四十天後,聖母與約瑟夫即將其帶至耶路撒冷第二聖殿(Second Temple),並遵從《摩西律法》完成了淨化儀式,這段經過即是獻主節(Presentation of Jesus at the Temple,又稱聖燭節Candlemas)的由來。《路加福音》(Luke)中對此也有所記載:
按摩西律法滿了潔淨的日子、他們帶著孩子上耶路撒冷去、要把他獻與主。(2: 22)
老漢斯·霍爾拜恩(Hans Holbein the Elder,1460-1524)作品《獻主節》(Darstellung Christi im Tempel)。(作者提供)
此外根據《使徒行傳》(Acts of the Apostles)第二章記載,耶路撒冷也是五旬節事件(The Event of Pentecost)的第一現場,經文描繪了各使徒受聖靈之力澆灌,使其得以用方言宣教的場景:
然而要建構耶路撒冷的重要性,除宗教經典外,政治的助力也不可或缺。耶路撒冷雖一度因羅馬帝國迫害基督教而沒落,但隨著君士坦丁一世(Constantine the Great)於西元313年頒布《米蘭敕令》(Edict of Milan),基督教成了合法宗教,耶路撒冷也在君士坦丁一世與其母海倫娜(Helena)贊助下,成立了聖墓兄弟會(Brotherhood of the Holy Sepulchre),以打理當地教務;325年,第一次尼西亞公會議(First Council of Nicaea)召開,這也是歐洲基督圈首次召開世界性會議,會中褒舉了耶路撒冷的重要性;451年,迦克墩公會議(Council of Chalcedon)在小亞細亞召開,此次會議除了導致亞歷山大科普特正教會、亞美尼亞使徒教會等東方正統教會(Oriental Orthodox Churches)分裂出去外,也讓耶路撒冷主教被提拔為牧首(patriarch),耶路撒冷從而躋身羅馬、君士坦丁堡、亞歷山大與安提阿之列,成為五大牧首區之一。然而此次晉升看似風光,但在現實政治的實踐上,耶路撒冷教務仍受他人管轄,只是過往管轄者名叫敘利亞安条克教會,現則成了希臘東正教;此外,羅馬天主教(Roman Catholic Church)從未接受"五大牧首區"的說法,而是一貫宣稱自己至高無上的統治地位。
然而伊斯蘭勢力對耶路撒冷的征服,就如十字軍東征般,在信仰因素外,還夾雜了戰略與政治利益考量。耶路撒冷曾三度伊斯蘭化,第一次是西元638年,當時哈里發歐麥爾·伊本·哈塔卜(Umar ibn al-Khattab)的大戰略是擴張帝國版圖,並殲滅黎凡特地區的敵對部落與勢力,在其猛烈攻勢下,耶路撒冷牧首索菲尼斯(Sophronius)寡不敵眾,只能投降。當年城中人口多為基督徒,穆斯林當局對其並不友善,多有歧視與奴役情事,基督徒也在此後遭大規模伊斯蘭化與阿拉伯化,聖殿山更進入了伊斯蘭化的巔峰期,圓頂清真寺(Dome of the Rock,قبة الصخرة)、阿克薩清真寺(Al-Aqsa Mosque,المسجد الأقصى)先後建成,直至第一次十字軍東征到來。
第一次十字軍東征(1095-1099)催生出更為血腥、複雜的局面。首先耶路撒冷的穆斯林當局早就聽聞十字軍即將到來的消息,並認定城中的基督徒必定會在兩軍對峙時通風報信,於是乾脆先下手為強,對其大肆屠戮;十字軍攻下聖城後,又大舉屠殺此地穆斯林,而城中僅存的「東方基督徒們」(東正教與東方正統教會等)則遭十字軍以「與穆斯林同流合汙」等莫須有罪名為由,被大舉逐出聖城,牧首則遭流放,最後其只好至君士坦丁堡尋求政治庇護。十字軍隨後建立了耶路撒冷王國(Kingdom of Jerusalem),並另設拉丁禮宗主教區(Latin Patriarchate of Jerusalem)來打理教務。十字軍東征雖打著拯救基督徒的大旗,但由結果觀之,其固然對耶路撒冷伊斯蘭化的力道有所遏止,卻也摧殘城中原有的基督文化地景,並迫害同為基督徒的東方兄弟,對其施以大規模的拉丁化。
然而除伊斯蘭勢力外,基督世界的內鬨也相當嚴重,只要伊斯蘭化的潮流一過,接著上演的就是教會派系的權力鬥爭,且各方人馬彼此仇視的程度,絕不遜於其對伊斯蘭的恨意。奧斯曼勢力崛起後,耶路撒冷遂成帝國版圖之一,享有米利特制下的自治權;但在17到19世紀,步步進逼的歐洲天主教國家紛向奧斯曼帝國請願,要求帝國讓自己支持的基督教勢力完全掌控聖地。蘇丹阿卜杜勒·麥吉德一世(Abdulmejid I,1839–1861),在煩不勝煩下,終於下了道詔令(Firman,波斯語:فرمان,土耳其語:ferman),令中詳細闡述了各派的勢力範圍,並劃分聖墓教堂(Church of the Holy Sepulchre)各區的管轄權,且要求諸方皆不得越雷池一步,故名「現狀詔令」(Status Quo)。
然而詔令的目的雖是一勞永逸,卻也不過粉飾太平,各派仍是磨擦不斷。例如在2002年某個炎熱的夏日午後,科普特東正教的修士動了把椅子,避免木頭因久曝毀損,結果立刻被埃塞俄比亞東正教的修士們解讀為「深具敵意的挑釁」,最後兩派人馬爆發大規模鬥毆,並導致十一人送醫住院。類似事件層出不窮,只不過換了派系與導火線,但都遵循一定的發展邏輯,例如2004年聖十字日(Feast of the Cross)期間,耶路撒冷希臘東正教於聖墓教堂舉行慶祝儀式,結果有扇通往方濟各會聖堂的門沒關好,東正教修士也自動將其識別成「天大的羞辱」,最後兩派修士大打出手,這次沒人住院,卻因驚動警察而導致多人被捕;2008年的棕枝主日(Palm Sunday)上,也因類似事由爆發派系衝突,但這次換成到場協調的警察被盛怒的神職人員痛毆。維持現狀,或許向來不是件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