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黑暗留在黑暗裡》

每個人的生命，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黑暗的時刻。

那些黑暗所在之處，鬼魅依之而孳衍繁生。

與我同年齡或者早於我年齡的這一代人，或許也跟我一樣，被最近的學校師長霸凌事件，勾起許多難受的回憶。

在小學與國中時代，我有多次被不同師長以體罰或言語方式羞辱過，而且我不是同學中最慘的一個。即使如此，這樣的經歷也足以影響我往後的人生---特別是，在我想要成為一個創作者與表演者的這條路上，這些不好的回憶常常浮現。

即使長大了的我，理智上很清楚當時的自己並沒有犯什麼錯...（或者說，我們唯一犯的「錯」，就是我們的表現不如他們的期待）但那些羞辱聲音，就是如此揮之不去。

...它們儼然像鬼魅一樣，在你內心昏暗的時刻，不但沒有成為支柱，反而發出憤怒的低吼、嗚噎的哀鳴、尖銳的訕笑。

「你為什麼這麼爛！」

「你為什麼還是不會啊！」

「你以為你是誰啊！」

為什麼一個老師，會需要恐懼的學生....或者反過來問，一個需要「學生的恐懼」的老師，他自己心裡的恐懼是什麼？

有時候我會聽到這樣的說法：「我這樣對待學生，是為了激勵他、挑戰他」「如果他連這種打擊都受不了，他以後有什麼能力面對社會...」

這很像某種典型的虎爸虎媽教育，「棒下出孝子，嚴師出高徒」。

可是，「嚴師」的「嚴」，應該是一種怎麼樣的「嚴」？

對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進行這樣的「激勵」，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可以有把握，認為這樣是在「幫」他。更不要說：要是沒幫到，怎麼辦？

在社會的追捧之下，有多少嚴師虎媽底下的高徒孝子，就有或許十倍不止的棄子，被視為是不受教的失敗者。

那麼，這些老師是壞人嗎？

我不敢這樣論斷.....或許，他們也是「沒有方法了」。

回想我小時候的教育場景，我不認為他們有餘裕去好好處理與學生之間的衝突。

面對這樣的孩子、學生與狀況，他們沒有方法了，而同時他們也接受著來自上級或其他家長同學的壓力，所以他們只能訴諸「最原始的方法」。

在這樣原始的鬥爭之中，最沒有資源的那個，就成為最慘的人。今天走的是學生，誰知道哪天走的，會不會是老師呢？

於是，就像「黑暗榮耀」演的那樣，有一部分的我們，那個還是孩子的我們，被關在某一段童年的黑暗裡。

有時我們會陷入那樣的黑暗裡...忘記了那其實已經是過去。

忘了其實，我們已經長大了。

我們已經長大了，甚至我們的年紀，都已經超過當時那樣對待我們的長輩。

過了這麼多年，我們已經不是當年的我們了。

我們比當時的那個還是孩子的我們，還要有力量，可以為自己發聲。

我們可以發聲，喚醒那個躲在陰暗處，害怕著的孩子：走出來，走出那陰暗的房間....你以為的鬼魅，不過是些聲音罷了。

讓那些聲音留在那裡吧。

我們還有大半的人生，要一起走下去。

#兒童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