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31|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工具人的這面鏡子

資訊相關科系的人或多或少都當過工具人,有時候是作業被人拿去抄、有時候是被人『拜託』去修電腦、有時候甚至是在沒有同意的情況下就被迫幫人寫作業。有些人常常在當工具人,而且不以為苦很開心;有些人偶爾當個一兩次就氣得半死;還有一些人總是明哲保身、(自認)沒利用過工具人也沒當過工作人,但是一看到其他人被當工具人就上火了。
最近身邊有一群學生們,為了『工具人+感情』的議題暗潮洶湧,本來以為小事應該一下就過了,可能是因為疫情關係,所有的課程和會議通通改為遠距後,一些情緒波濤洶湧到沒人幫忙宣洩,幾個月後終於有學生K在久違的實體會議中宣告「正義不存在」,結果所有在檯面下的事情通通都翻到海平面上,開始有學生在私下會議中說:「老師,我怕你先聽了單面之詞後就相信了對方,這樣我們講什麼你就不相信了。」「老師,我本來不在意的,但是對方什麼事情都沒做,作業沒寫、專題沒做,最後還拿一模一樣的成績,這樣不是太不公平了嗎?」「老師,我一直在想也許拖了幾個月,等到畢業就好,這樣還需要處理嗎?反正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接下來還有畢業的學生在email中Echo說:「正義是不存在的」
正義被我的學生們提到好多次,即使提到的人都不相信正義的存在,仍然讓身為指導教授的我非常開心!因為這代表,他們開始在思考什麼是正義,而不是只滿頭思考該把研究成果投到哪個國際會議和論文,對大部分不走學術路線的學生來說,國際會議和論文點數和他們的人生目標沒什麼關係,但是正義關係可大了!更有趣的是:前一天晚上我的氣功老師剛好提到:「目前地球的進展是到了物質世界的尾端,下一個階段是正義文明,也因此我們正經歷過許多事件的動盪,大家的心靈修持在這個時代就更顯重要了」,所以可以讓學生們在學生時期就探討與心靈修持有關的議題,好事!好事!
從我的角度來看,會為了『工具人』這個議題而有情緒的人,或多或少都在不自覺的情況下也利用過『工具人』(只是很有可能對方不以為意或是把不滿壓在心裡),因為不自覺所以沒有反省,也因為沒有自省而引動了另一個『工具人』事件,如果有一天,我們終於可以理解:所有我們身旁發生的事情都是面幫助我們自省的鏡子,在利用大大小小的鏡子自省後調整自己的作為,也許我們將可以更接近正義這個目標。
舉個例子來說:當了好幾次工具人的K其實也利用過工具人(在我所知之內),第一次對K有印象是在大學的某堂必選課,我記得K在下課後一臉臭臭的跑來質疑某件事情(偏偏這件事情我在之前的課堂中才反覆地講過幾次),我記得他在聽完解釋後臉還是臭臭的離開後,當時的助教(我也忘了是哪一位)語帶同情的跟我說:「老師,我確定你上課真的有說過﹐這個同學可能上課心不在焉」,但是我記起他的臭臉,所以在之後的課堂上特別注意他的表情和反應,如果他遲到了沒聽到,我會多講一次確保他有聽到,他上課不小心打瞌睡我還會繞到他身旁,考卷發下去還特別走過去跟他講評個一兩句,可能是因為我所有特別照顧都自然發生,所以他沒有覺得自己享受到額外的福利。老實說,我根本也不覺得他未來會來找我當指導教授,當年進實驗室的面談也不是我談的(而是研究室學長),等到收進實驗室才知道他原來是當初那個臉臭臭的學生。所以如果說『工具人的定義』是指享受額外福利的人,K享受過我提供的額外福利,但是因為我沒有對額外付出有期待,所以K並沒有察覺到;但是當K今天為了某個期待而去做了某件額外付出後,卻沒有享受到與期待等價的回饋,他開始不開心了,不開心不是因為當了工具人,不開心是因為失望,是我們的期待讓我們有了『失望的結果』。
再舉D的例子,D在當工具人之前就有人警告過他了,有人跟他說了過往的工具人事件,可是D覺得沒關係:『為了實驗室的和諧我願意當工具人』,所以他當了,可是卻發現實驗室沒有因為這樣比較和諧,反而有其他人不滿『為什麼你們這些人都要自願當工具人』,在思考過後D也開始不滿(即使他在我研究室一直強調自己沒有不滿,但是如果沒有不滿就不會把事情拿出來說了呀),可是D也還沒釐清為什麼,只好找個事情出來怪『為什麼總是有人一直讓別人當工具人』,實際上是這樣嗎?據我所知,事件主角S都沒有主動要求,他只是講了幾句自己比較不會、自己比較不行的話,就有很多人自動英雄救美,有的人救完發現當不成英雄就難過了,有的人救完自尊心得到滿足就開心了,每位英雄的目標都不一樣,所以各有擅場、也各有不同的下場。
我大一的時候曾經因為做了一件與對方期待不符的事情,得罪了一位學長,當時學長曾因為唸過同所學校,所以上課都坐我旁邊、跟我聊得很開心、也答應過未來有需要學長會好好照顧學妹,結果有一次當我們全組的報告找不到印表機印出來,但是離報告繳交期限只剩不到一小時了,我提議同組同學去用這個學長的印表機吧!畢竟學長說他會好好照顧學妹的,結果報告繳出去後,聽說這個學長在宿舍發了一場很大的脾氣(因為居然有人去動了他的心愛電腦),從那天開始不管我道歉多少次、解釋多少次,仍然成為拒絕往來戶,在接下來的幾年中,也輾轉聽到學長一些不太正確的敘述,本來我一直覺得很愧疚的,一直到幾年後我突然想到:『誰說只有我在不經同意下去使用別人的東西?你在多少次課程中,在完全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一直玩我頭髮,我都沒跟你計較,你還敢跟我計較!』心中突然有點懂當年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提議,摸頭髮這件事情應該是起因,印表機事件是個果,我在無意識中做出了一件自認為報復的事情,卻因為選擇的方法不夠完善而有了後遺症。
大一的事件讓我在後來更小心,但是還是不小心在某些地方傷人,例如:沒有交通工具的學妹請有交通工具的學長幫忙帶到市區,有些學長會揮揮手說這是順便,有些學長會事後癟癟嘴說被利用,還有一些學長自承甘願服務但是卻有另一批人批評學妹利用工具人。似乎不管怎麼做,都會有人批評就對了!到了大二,我終於成為工具人,記得有某份作業要寫份很複雜的檔案結構,老師准許同學互抄(要是能背下來就有分數),作業規格一出來後,班上有一大票人都放棄寫作業,直接等成品來抄就好,難得那次讓我當了工具人,寫了一份版本傳遞在各個同學間。我發現自己很有趣,明明都是抄襲,為什麼有人的伸手方式讓人甘願,例如:「你就程式能力比較好,給我抄啦!我的期末成績就靠你了。」有人的伸手方式卻讓人生氣,例如:「我沒空寫啦,我還有統計的科目要唸(同學,我們修一模一樣的課好嗎?不是只有你有統計要唸)」
等到過了好多好多年後,我再來就這些工具人的事件來問自己,當初這些情緒怎麼來的?!為什麼有人講話讓我覺得舒服,有人講話卻讓我覺得好刺,是什麼刺到我?是他的口氣?還是他話語中隱含的評價?例如:『統計不是我的強項,所以我唸統計的時間也少了,這樣統計成績差了我不甘心,為什麼成績好壞會影響到我的心情?我為什麼那麼在乎它?」等到這麼多年過後,才發現:出社會後,根本沒人在計較成績,那當年的我是在計較什麼?當年的我為什麼要把外界對我的評價背在身上?那些工具人的事件在發生過程中,的確讓我覺得世界很不公平,但是等到很多很多年後,再回頭看看那些事件,有不公平嗎?現在的我們都因為當年的那些事件而有所修正,如果沒有那些事件,也許我們會在出社會後摔了更大的跤,搞不好有了一些上報紙頭條的新聞事件,那可能更難堪了一點!
再回頭說到某些工具人事件,大家常常沒注意到自己是互為對方的工具人,有些人就是喜歡看漂亮可愛的女生對自己說謝謝,看一次心情就好一次,那其實也是利用呀!有些時候,身為旁觀者在旁邊碎碎唸著『正義之聲』的時候,如果能察覺自己也是利用這個機緣來充實自己的自信心,那也許也是另一種利用呀!有些課早一點修,還來得及補修,有些課也許要到了補修的時候,才發現當初少看了好大一個章節,還好有過去被當掉的經驗,現在少痛一點,所以回首看都只剩感謝。正義一直都不是給別人的目標,而是給自己的,我們能不能在往正義的道路上與自己和解,也許是整個正義文明中最需要操練的課題。
p.s. 正義女神的眼睛是遮起來的,一直不太清楚為什麼,等到寫完這篇文章後才理解,遮起來是因為要往自己的內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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