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人類與恐懼的關係,除了催狂魔和護法咒之外,其實,《哈利波特》小說中透過另一頭魔獸及相關的情節,做了更平易近人,也更細緻的舖敘,那就是「幻形怪」。小說中,幻形怪的登場是路平教授為黑魔法防禦學的學生所準備的教材之一,其最重要的特質是牠會變成當事人心中最恐懼的事物。
因此,路平教授利用幻形怪,讓學生們練習直面恐懼的事物,並且擊潰它。有趣的是,根據設定,當幻形怪自己在無人空間獨處的時候,沒有人知道牠是什麼樣子的。牠永遠是根據對手巫師心中的恐懼,幻化為那個恐懼的實相,進而攻擊或傷害對方。
舉例而言,哈利波特的同學奈威,個性畏縮,害怕總是疾言厲色的魔藥學教授石內卜,因此幻形怪面對奈威時便變成石內卜的樣子;路平教授其實是一名狼人,最大的恐懼便是滿月時化身為狼、無法控制自己,因此幻形怪在他面前,便幻化為一輪滿月;至於主角哈利波特,路平教授原擔心哈利所遭遇的幻形怪會變成小說中的終極反派佛地魔,進而嚇壞其他學生,因此一開始並未在課堂上讓哈利練習,然而,私人課堂中測試的結果,哈利波特面對的幻形怪,是前篇文章提到的催狂魔。
對此,路平教授的評語是,「非常有意思,哈利,你所恐懼的,是恐懼本身。」
小說中對付幻形怪的標準SOP是,唸咒「叱叱.荒唐」,並且在心中專心冥想,想像這個你所恐懼的事物被加上什麼荒誕的、可笑的、不對勁的組合,於是變得不再可怕。以奈威為例,他想像石內卜穿上奈威奶奶的衣服,一個中年壯男戴上老婦人的花帽、假髮、色彩鮮豔的圍巾,手上大包小包的物品,畫面立刻變得荒唐可笑,當對手巫師爆出大笑,表示他不再恐懼,幻形怪便會困惑於自己是不是幻形失敗、錯誤,然後被擊敗。換言之,擊敗幻形怪的關鍵是「笑聲」。做為練習教材,幻形怪算是傷害力不強,但極有練習效果的魔獸吧!
當然這樣的設定是有些bug的,如果幻形怪所變化的形體不是那麼「具體」,或者負面力量太過強烈,這種「發笑法」,可能就不太管用,或者難以充分發揮。昨天討論到路平教授哈利護法咒,其實原也是對付幻形怪所變化而成的催狂魔。催狂魔所具有的強大負能量,大概很難想像如何可以被變得可笑荒唐,是以,只好拿出對付催狂魔的正辦──召喚護法。這裡的邏輯大概是,護法都可以打敗正牌催狂魔了,何況小小幻形怪呢!
然而,多年後的我,偶然想起這個橋段,有了不同的領悟。
其實,不僅僅是哈利,對所有人而言,幻形怪,其實就是恐懼本身。
當你恐懼的是具象的人、事、物,那麼你可能可以透過將它「漫畫化」、「戲謔化」的處理及想像,緩解你對它的恐懼,當恐懼的情緒退後,你開始可以用更理智、更有技巧、更有力量的作法,來處理那令人恐懼的人事物。
就像路平,身為狼人,他永遠無法解除自己對月亮的恐懼。但是,他也與他的恐懼相伴許多年,心知肚明知道自己的恐懼與限制,因此,面對幻形怪所變化而成的滿月(當然,這也跟幻形怪能力不足,不足以真正影響他的狀態有關),他只是慵懶地揮揮手,口頌咒語,便讓牠消失。
事實上,恐懼本身,畢竟是無形無狀,因人、因境而異的。今日的恐懼可能終有一日會過去,但也隨時會有新的恐懼潛伏或浮現。只要是人,只要是你所在乎的、你所不願失去的,它的幻滅、失控、消亡,或者你所不願面對、你所逃避的,那便是你的恐懼所在。
怎麼辦呢?唯一的方法,直球對決。
也許我們做不到立刻的、有力的解法,但至少,必須先把臉轉過來,不能用後背對著我們的恐懼。畢竟,它不會因為我不看、不聽、不理,就自己消失──如果會,那就表示沒什麼好怕的,不是嗎?
直面恐懼之後,也就與直面其他的情緒或困境相同,我們總有一些衝突、一些傷痛,但直面之餘,我們會有更多真正對話與處理的可能。無論是殺球、變化球,或虛與委蛇、耗盡它的能量之後再戰,終究我們的面對,是前進與超越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