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非選題:為了追求尊嚴善終,人應該有死亡自主權嗎?
數十年來,醫生顯得狂妄自大。他們做出承諾,卻無法落實承諾:先是終結疾病,然後終結嚴重老化,最後結束老化。他們治療再治療,然後過度治療,他們本來的使命是延長生命,最終卻變成了拖延死亡。儘管如此,許多人仍然認為,幫助患者自殺不是替這種歷史罪行贖罪的正確方法。醫生應該努力改善醫療保健。伯克寫道:「將醫生加速的死亡描述為一種自由,其實是不誠實的。如果醫生不跟你透露病情並聽取你的想法,如果他們無法減輕你的痛苦,如果龐大的醫療費用讓你的家庭破產,那麼要求自殺就完全合情合理。」
醫師作家阿圖.葛文德寫道:「老化不是能診斷出來的死因。死亡證明總會記載某些最近的死因,好比呼吸衰竭或心跳停止。其實,疾病不會讓人死亡。罪魁禍首是病患身體系統逐漸損壞,累積到一定程度而崩潰,而醫生所能做的,就是維護和修補病患的身體。」
早期失智症患者的報告,「他們現在受苦,乃是因為喪失尊嚴以及知道他們所愛的人日後記起他們時,腦海中都是已經神智不清的自己。這絕對是那些在失智症早期選擇安樂死的人的主要原因。」這些患者就是在下注:猜測自己未來會如何以及何時會受苦。選擇安樂死的人就是賭他們日後的生活會很糟糕:未來的自己無法適應這些事情。
登博說道:「學精神病學時會認為想死的人都有自殺傾向,應該要這樣對待他們,並且防止他們自殺。我們在實習培訓時,甚至直到最近以前,根本沒有人討論過『想要死』是否可以被視為對疾病的理性反應,更不用説是對精神疾病了。」當患者說想要自殺時,這種念頭就稱為「自殺意念」,並且被當作他們患病的證據。他們的精神科醫生就會努力壓制這種想法。這就是醫生的真正目標:讓病人活著,防止他們自殺。
菲利普現在認為,醫生和立法者互相牟利:一方將決策權和守門權委託給另一方,彼此來回,這樣他們就能一起掌控民眾的死亡權。因為他們害怕出現另一種情況。唯有理性自殺的論述(將平和死亡視為人權的哲學)才能糾正這種不公不義的現象。理性自殺受到廣大民眾的歡迎,對於那些聲稱提倡患者自主權卻堅持其不明確界限的醫生來說,這將是賞給他們的一記耳光。它會揭露陳舊的宗教思維,把它們從醫院驅逐出去。
這本書的重點圍繞在「是否有理性的自殺?」,如果讓狗安樂死是仁慈的舉動,那為何對人而言有不同的觀點?此書文字密度高,但讀起來非常流暢,裡面非常多思想的碰撞,與現實的狀況。
作者提到,採訪病人或垂死之人時,很多人都將尊嚴視為能夠控制括約肌。他們說,直到他們會在褲子裡拉屎或不得不讓別人擦屁股之前,活著就有尊嚴。
現行大部分制度醫師並無法「執行」只能「協助」,那接著是判斷能協助的「資格」,衰老有資格嗎?拔管是消極的安樂死嗎?
緊接著漸凍人只能在還能自主時,藉由醫師協助自殺,那漸凍人如何判斷自己哪一刻無法自主?
再接下來失智症如何判斷自己哪一刻會失智無法自主?失智後沒有自殺意願還須執行嗎?
而最重點的是,有自殺意願,是否就一定是精神病呢?自殺只有非理性的狀態嗎?
反對者主要抱持著滑坡論證,認為死亡將成為義務,一如《烏托邦》、《楢山節考》般,其實這也預設了生產力至上的框架,如果死亡成為「治療的處方簽」選項之一,那案主如果沒有選擇這個一勞永逸的經濟方案,那承受痛苦成為案主自願的選擇?
最後支持理性自殺的,認為「安詳離世屬於人權。既然是權利,就不必徵求別人的許可。」自殺的知識與藥品不應被限制,生命權不應成為強制執行的生存義務。
「認為未來將生不如死而選擇提前死亡,是理性的嗎?」為何在腫瘤科能被承認,而漸凍症、失智症、精神病等身上卻無法?甚至導致這些人希望得了絕症而才能享有安樂死的權力?
真是非常精采又難以梳理的各種觀點,說說我的觀點吧,以前剛出社會時,常常會希望得個絕症,這樣就可以證明自己已經夠努力了,終於可以有正當理由因生病而休息,如果得了絕症,那在剩下的有限時光反而能自我實現,而不需要日復一日無意義的工作,磨耗生命感覺就像凌遲。
科技業的血尿論在當時成了社會主流價值觀,沒有血尿則代表不夠努力,沒有「資格」休息,就如同書中希望自己罹患癌症,才有「資格」安樂死,人的一生就如牲畜般活著被榨乾利用價值,一位剛出社會身無分文,甚至背學貸負債的社畜是有「權利」休息,還是有「資格」休息呢?如果血尿論受認可,那同概念的利他型自殺為何無法認可?沒有死亡的權利,只有生存的義務為社會服務?
現在我們這「無後世代」已經漸漸不受社會價值觀所左右,或許我們故意以「沒有什麼能失去」來對抗社會的剝削,又或者說「沒有什麼能被奪走」,這反而是種無用之用、深思熟慮的理性,想要「擁有更多」而受牽制、預支未來反而需要衝動、非理性。
而這種理性推進一步將規劃預計的死期,以安排所需的花費,就像有五萬元能去日本玩七天,如果想玩久一點則要減少每天花費,或者如果經費不足,只能縮短出國的天數。
對「無後世代」而言,送走上一代,孑然一身後,可以趁自己還年輕而提早退休,如果只願意活到60歲,那剩下有限的人生則能為自己而活,就如同出國規劃行程一般,當死亡(結束行程)成為理性的選擇,那就不會永遠活在渴望未來中,而消磨生命至最後一刻才後悔沒有享受當下。
另外如何「好死」各派修行體系也有不同方法,追求乾淨、自主的死亡,其實在一般層面無異於自殺,不過案例在現實層面一般都是美化居多,肉身佛、破瓦、虹化、出陽神、尸解等,在現在看來似乎不切實際。
發這篇文前,看完公視推送《人生結語》紀錄片,從執行者醫生的角度看到了更多觀點,而國內的斷食善終,是偏向地下安樂死,不過這要聊下去文章就太長了,留待以後有機會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