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3/12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人類學二部曲之一:從《憂鬱的熱帶》談文明與文化的差異在於文字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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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人類學?為何需要人類學?人類學如何實踐?古典人類學研究一直想用過去來解釋現在,其預設了有一整體的結構(文化),使其能夠在不同的世紀、相隔遙遠的地方,以同一種聲音呼應對話。而人類學家能夠藉由研究人類的文化,找到與自己特殊思考方式之間的一種結構上的共通之處。


「人類學研究的是不同人群之間的差異與變化。」這點顯示其實人人都是人類學家,當我們到國外旅遊時,便是從自己的文化看異文化;看見彼此的差異及變化,並且進而改善自己的文化。例如:我們到日本旅遊,便宛如看到發展10年後的台灣,高齡化所導致的無障礙空間規劃、通用設計、長照政策、少子化所導致的教育無償化、以及將投票年齡降為18歲後在實行上所衍生的種種問題及配套等。在在都有值得我們學習與借鏡的地方,但並非外國的月亮都比較圓、並非一味的崇洋媚外。


人類學家常有兩種矛盾的態度─


1. 我們用我們自己給自己訂下的目標為標準去衡量其他社會群體所取得的成就,我們自己占有評斷異文化的權利,也就因此鄙夷異文化所有的那些並不和我們自定的目標吻合的目標。


2. 每一個社會都在既存人類的各種可能性範圍之內做了他自己的某種選擇,而那些各種不同的選擇之間是無法加以比較的,各種異文化都有其價值。


人類學家的觀察永遠是從自身文化出發,而沒有絕對客觀的可能,於是人類學家必須在自己社會是批評者,而在其他社會是擁護隨俗者。若是顛倒了,在自己社會是擁護隨俗者、在其他社會是批評者,認為自身的文化最有價值,且貶低一切異文化,這就不是人類學了,而是帝國主義。人類學之所以會在近代成為一門專業學科被研究,並且發源於歐洲(最早的人類學課程出現於1871年英國牛津大學,其透過博物館器物由簡單到複雜的陳列方式,試圖找出人類社會演化的定律)。其原因便在於,人類學的出現是一種贖罪的象徵。


人們開始思考,如何避免文化交流產生的相互汙染?各種異文化之間,並沒有哪個文化是絕對好或決會壞的,其中都有值得我們學習與理解的地方,人類學家便是翻轉了此一價值,除了意識到有不同文化的存在,更以一種看見更有價值的眼光看待異文化,試圖在異文化中,找到一種文化起源式純粹的制度(柏拉圖的說法就是制度的原型),選擇認同此制度,以此制度做為一生奉獻推廣的價值。


以此種人類學的眼光看全球化的今日,在器物層次的全球化是可能的,例如:連接非洲摩洛哥濱海城市丹吉爾至卡薩布蘭卡的高鐵,即將於2018年通車。任何地方都能夠蓋高鐵、任何地方都能夠發展手機消費、購物、4G、5G行動通訊的技術。但在文化層次則不可得,即便中西文化交流頻繁,對於孝順的概念依然不同,人所反映的文化是會隨環境而改變、融合的。一位從小在台灣長大後來至美國生活、工作、退休的人,他對其子女孝順的概念也將有所改變,甚且即便都在台灣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同卵雙胞胎,對於孝順也會產生不同的概念,這也就是為何文化不可能全球化的關鍵,因為文化最小的單位是人,而人無法同化,人的多元性(心、靈部分)是人之所以為人的關鍵。文化的本質是非器物(物質)的,而是文化的內涵(心、靈),生老病死與興盛衰亡是人類及文化「物質」層次的本質,即事物均是不斷變動且稍縱即逝的。但在心、靈層次上,文化的深度與否便可見一班。


原住民沒有文字,是否原住民便沒有文明(詮釋學認為有文字進而有了以文字紀錄的規範後才稱為文明)?是否沒有文字的文化便較沒有深度?文字與否之於文化的根本差異是什麼?關鍵的差異在於,有文字的文化之所以能夠稱為文明,這個「明」具有通曉、光亮的、清晰的意思,所指的便是藉由文字之形式所承載的思想,稱之為「經典」,其具有「效應歷史」能夠跨時空的被理解並與之對話。「經典」本身具有自身的歷史,我們在閱讀時即與之有一段歷史的落差,而與之對話讓我們的「心」有朝向「靈」發展的可能、具有將遮蔽的真理部分顯示的可能。


那麼是否文化發展必然具有往文字發展的傾向?本書介紹了南美洲的原住民─南比夸拉族,便認為即便所有村人都知道書寫文字存在這回事,在有需要的時候也使用這項工具,但他們是以外在者的身分去利用書寫文字,把書寫文字視為一種與外界溝通的手段,內部則依然用口頭說話的方式溝通。


即便沒有文字的文化不能夠與經典對話,而能跟自然對話,我認為還是有兩點不同:1.文字與語言是不同的形式,書寫與口說必然有不同的特性,其所特重的重點也有所不同。口說必須隨著說話當下調整語氣、內容等以吸引閱聽人的興趣及注意。2.經典是人類所創造的,與經典對話便是將人提升至「靈」的層次,或許你會說原住民也有巫師能夠擔任此溝通的角色,但是那詮釋權及與接觸真理的可能性便被少數人所把持、壟斷,而無法普遍受益於個人。如同1517年的宗教改革,讓個人有了直接接觸聖經的機會,人人都能夠擁有知識、理性思考及追求智慧。


文字與否也直接的影響了其文化對於「歷史」的不同理解形式,文字能夠累積其過去的成就,以更快的速度來達成給自己訂下的目標;而沒有文字將囿於無法在個人有限的記憶能力中記住過去之外的事情,似乎不免被侷限於一種起伏不定的歷史裡(記憶是會被扭曲的),那樣的歷史既沒有一個開始,也不會有任何長久持續的目標意識。簡單說,因為有文字的紀錄,除了能夠讓我們快速的獲得知識之外,文字也提供了一個白紙黑字的規矩、標準、甚至真理供我們遵守、追尋。


因此文字與否,便決定了文化深度與否,因為人之異於禽獸,在於精神層次而非物質層次,唯有努力發揚人「心」(真善美)與「靈」(超越界)的部分,才越顯人的價值。關於人類學家、異文化,永遠沒有一種文化是最好的且可放諸四海皆準的,但身為一位旁觀者,而非文化的直接參與者,我們永能夠以純粹知性思考、美學的方式有距離的欣賞、學習異文化,藉此更深切關注、批判、改變我們的文化、改變自我。不斷破壞數以萬計的結構,將那些結構支解分裂到無法重新整合的地步,越是了解,越會毀掉那被了解的對象本身,在此解構的過程中證實其意義。

2018/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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