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10|閱讀時間 ‧ 約 27 分鐘

202102十日嘉義內觀中心課程後記

按:本文是舊文重貼,想說留個紀念,希望來年有時間可以再去幾次。

幾年前就聽說國內有這樣的十日內觀課程,但都沒有因緣去(研究所三年實在太忙)。曾想報去年暑假的課程,不過可能太晚報名沒上。去年底看到寒假有適合的梯次,就姑且試試,然而還是備取十幾名。當時想說應該沒機會備上,所以就放鬆地做好寒假耍廢的準備(?)。沒想到一個多禮拜前突然收到備取上的訊息,這讓我產生心理抗拒,明知道這應該有益處(而且確實難得),但想到要連續十整日過著嚴謹規律的生活,然後也不是當日來回,加上頭尾兩天,等於將近十二天耗在這個內觀課程上面,難免相當遲疑。加上第一次去,所以用mail問了法工很多瑣細的事物,事後想想這很顯示我本身的焦慮。然而經過十天,我認為還好當時督促自己去了,所獲得的超乎我的想像。

先說結論,我滿推薦內觀十日課程的,不過個人認為不大適合沒有相關經驗的人直接來上。一來十天說久不久,可還是有一定的時間長度,有些人或許連前九天的禁語就不太能忍受,更何況生活層面的諸多限制(例如遵守五戒、較嚴格的過午不食)。二者是大多數時間就是安排修習內觀,缺乏一些活動的轉換,比如出坡清理、動禪、早晚課之類的。雖然我明瞭這是內觀的必須,要將外在干擾降到最低程度,但對沒有經驗的人來說,可能到後面幾日會很煩悶。因此我覺得如果有興趣參加的人,或許可先嘗試一些較輕鬆的禪修活動。

十天裡中我有一個怪異的生理狀態,就是睡眠非常少,有三天甚至完全沒有入寐,但隔天精神還可以。平常若整夜沒睡,隔天大概就有種五臟六腑破碎的失衡感。我曾拿這個問題請教老師,他的回覆是因為身心已經習於細緻地覺察事物,本就不易昏沉,況且如果身體無恙,那也表示我不需要那麼多睡眠,繼續覺察感官就是,因而我比較平常心地看待這個狀況了。

我覺得在內觀課程最大的收穫是終於領悟禪修的路徑與目的。先前雖參與過法鼓山與白毫的活動,但比較像慕道者的心態,只是憑藉一種對佛法的盲目熱情而去,彷彿佛法能幫助我改善什麼,而非自己覺得想要解脫。以前我以為禪修活動的最終目的是找到平靜與喜悅接著維持它。然內觀並不是要我們去找到所謂的禪悅(也就是課程裡說的「細微震動感」或「消融感」,可能我愚鈍,十天裡我只有部分身體有過這種感覺),因為任何感受都是無常的,不管痛苦或喜樂,皆是反覆的、生滅不息的,因此也不可追求或陷溺於這種「法喜」境界。相反的,得運用感受的變化,去體會無常的真諦,才能解脫身心苦與樂-嗔恨與貪愛的束縛。

另外早年我的身心也不夠堅韌,光是腿痛腳麻就讓我兵敗如山倒,每次去禪修只把禪坐當一件困難任務,忍耐著撐過坐完就算了,引磬「叮~」一聲響起之後就再也不想禪坐,回家後更是完全荒廢,如同一個考完試就不想再讀書的學生。然而內觀的修習方式,卻讓我找到容忍痛苦、跟痛苦並存的方式。原來痛苦也有部位、層次上的差異,它也會變化或消失,然後再出現、再消退。作家李欣倫有篇描寫母親生產之苦的文章叫做〈踩著我的痛點前進〉,她說人們面對痛苦多半是失語的,我們很難找到具體描述痛苦的方式,只能不斷地呼喊:「好痛好痛!」「痛到快死掉了!」以前我確實是這樣子的,但藉由內觀方法的修持,我發現了如何觀察痛苦的途徑。

順著這件事,我觀察到自己嗔心的運作。我的嗔念並不是字面上的憤怒與攻擊,而是厭惡與恐懼,所以想要躲避逃離,會未雨綢繆,做出很多必要或不必要的準備。內觀中後期,禪坐時總被一種難以言喻的胸腔悶痛所困擾,很像有人把筋當成繩子綁住肺部,只要一呼吸就疼痛難當。腿痠腳麻還可以調整坐姿重心稍稍改善,但胸痛卻如影隨形,無論我怎麼坐就是無法擺脫。後來想,既然逃不掉,就看看它吧,看它會怎麼變,維持多久。當我有了直接面對的勇氣之後,發現它會改變,也會消融,當然它也會再度出現然後消失。我理解痛苦的無常,就漸漸不再「期待」痛苦的消失,接受它的生滅實相。像是曹中瑋老師說的:「放棄改變之後,改變就發生了。」這也讓我聯想到我自身的生涯困擾,或許就如同文宜老師幾次對我說過人生如夢,它有往好往壞的可能,每一個狀態都會經驗成、住、壞、空。想到這裡,我不禁逐漸釋懷了。

內觀的修習也讓我從另一角度觀看不喜歡的人事物。例如南傳佛教的唱誦方式(葛印卡老師的喉音讓我想到水管堵塞的聲音,天啊我會不會毀謗三寶下地獄?)、咄咄逼人又喋喋不休的中文翻譯(男配音的聲音使我聯想到軍隊長官或訓導主任的訓話:「你一定要努力、精進、踏實地用功!」)、少部分學員或法工的言行等。起初確實有些難受,但隨著時間久了,對自身感受的覺察,也慢慢可以從他們的角度去看為何他們這麼做,而且也是有實際作用的。因此到課程最後,我心裡只剩下慈悲與感謝。

最後一項收穫是讓我再度領會戒律是修行的根本,我發現,世界上較具規模的宗教或修行方式幾乎都有嚴密的戒律或規定,我們本能上通常不喜歡這些限制。當然它可能僵化,也可能讓人因過度壓抑而產生反效果。不過,若能明白這些戒律給予人們修行實在的慈悲保護,讓人不再產生多餘的貪愛與嗔恨,我就能欣然接受這樣的限制了。

當然這次課程不是沒有疑慮的,現在因為南傳佛教的修持方式進入,反而讓我滿難整合自己到底應該如何修行,我該怎麼看待不同佛法間的歧異,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體悟與思考。不過我還是很感謝自己,還有在這十幾天中遇見的所有人們,這次經驗真是非常好的善緣福報。願我們與眾生,皆能快樂、安詳、自在、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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