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途航班上複習《淑女鳥》(Lady Bird)這部電影。故事描述來自加州沙加緬度的高中女孩,厭倦了土氣的家鄉、平凡的父母、以及她們取的名字,決心為自己命名。她自稱「淑女鳥」,對抗「主流」,一步步在抵抗中塑造自己,展翅高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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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想有點老套但精確地說,這是一封「獻給沙加緬度的情書」。沙加緬度曾是我第一個拜訪的美國州首府,當時很詫異,因為它完全不遵循亞洲光芒萬丈的首都城市概念;沙加緬度是樸實的小城,沒有舊金山的潮(hipster),亦不像洛杉磯那樣紙醉金迷。
當大家認為加州酷到必須從美國脫離出來成立自己的「加利福尼亞共和國」時,淑女鳥喪氣地說,「那是因為說這些話的人都沒去過沙加緬度」。
她太討厭這個「文化沙漠」了,以至於在高中畢業論文寫下種種不滿與嫌棄。
想不到教會學校的修女卻評論道:「看來妳很喜歡這個地方噢。」「有嗎?我大概只是有注意到這些事吧」,淑女鳥回答。
「妳不覺得關注和愛其實是同一件事嗎?」誠如美國作家Elie Wiesel所言:「愛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冷漠」,注意力之所在,關愛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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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鳥》是少年成長(come of age)的故事,而我亦喜歡其中恰到好處的「女性追尋自我」意味。當身邊的親友師長都直接跟她說「妳做不到」、「別做夢了」、「我們家沒有錢給妳追夢」,有意無意施加各種形式的侷限時,淑女鳥勇往直前。
電影有個鏡頭是她哭著跟媽媽說:「對不起,我想要更多。」
當女性想要更多、爭取更多,我們往往會覺得抱歉。
淑女鳥的媽媽是辛苦輪班來獨撐家中經濟大樑的精神病院護理師,她不懂女兒為什麼不斷「siauʟ-siũ肖想」這個家庭給不起的生活,更沮喪的是,自己不知道如何幫助這個擁有遠大夢想的女兒。
這可能是女人為難女人,但更多時候也可能是有負面經驗的女性前輩「為她好」,告誡後進女性「追尋自我的前方,路太難走」,因此束縛了追夢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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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Greta Gerwig* 多次用汽車內狹小壓迫的場景來表現淑女鳥壓抑的心情。開場時是母女同行,女兒得配合駕駛媽媽,不能聽自己喜歡的音樂,最後雙方一言不合,淑女鳥跳車,從此展開反叛人生。
另一個車內場景,淑女鳥要去參加期待已久的畢業舞會,但駕駛座上的男同學臨時起意決定去其他派對。淑女鳥敷衍一陣後,終於勇敢開口「唱反調」,發出自己的聲音。
「破罐破摔」的賭氣跳車並不是成為自己的最佳解,但卻可能是必要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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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淑女鳥終於拿到駕照,在精神上和現實上都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之後,她開始回頭反思,家鄉、父母、宗教、種種老派「傳統」⋯⋯真的有那麼不堪嗎?
離家千里,來到理想的彼岸,淑女鳥似乎終於成為自己想要的自己。
但她反而開始使用父母給自己的名字——噢對了,她的本名其實叫做Christine,Christine重新上教堂,懷念起沙加緬度的森林和小河,打電話回家留言跟母親長談,說聲謝謝。
這不僅是與周遭環境的和解,也是與自己的和解。摘下「為反對而反對」的有色眼鏡,「不得鳥小姐」*更加認識自己,並再次踏上「成為她自己」的無窮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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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eta Gerwig 葛莉塔·潔薇是美國導演和演員,執導作品包括《芭比》、《她們》、《淑女鳥》、《紐約哈哈哈》等。
*《不得鳥小姐》是港譯中文片名,它不但清楚勾勒出桀驁不馴的反叛,亦暗示青春正盛「求之不得」的情緒,是譯名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