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20)結束了為期三天的學科能力測驗(GSAT,General Scholastic Ability Test)(下稱學測),先辛苦所有監場員、考生、學校及家長,並預祝所有考生金榜題名、寒假愉快。
筆者第一次擔任學測的監試委員(監試?監視?覺得這名稱不太優雅,考選部主辦的考試稱為「監場員」),之前則擔任過「特種考試地方政府公務人員考試」(簡稱地特)、專門職業及技術人員普通考試導遊人員、領隊人員考試(簡稱導遊領隊考試)及敝校碩士班考試之監場員。
上述考試之主辦單位各不相同,學測主辦單位為「財團法人大學入學考試中心基金會」(簡稱大考中心),該中心另負責高中英語聽力測驗、及大學入學分科測驗(以前七月的指考)。
學測,作為我國大學入學三大考試之一(另兩大為四技二專統一入學測驗(簡稱統測)、大學入學分科測驗(簡稱分科測驗);由報名人數可知,去年(2024)分科測驗為4萬2,141人,統測為6萬9,361人,學測為12萬172人。學測報名人數為三大考試之首,堪稱我國「高考」。該考試自然受到全國矚目,這三天每天都有新聞報導,從試場違規(帶手機、未帶有效證件等)、考題(難易、鑑別度、取材,如國綜的MBTI、國寫作文的「52赫茲鯨魚」等),到昨天考完後的分數預估等。
其矚目或者稱壓力亦體現在監場員上,至少是筆者參與過最嚴格的考試,除了考生連水都不能帶進考場外,監場員也連坐罰的一併不能帶水進考場。還好考試是在冬天,實在難以想像夏天如何超過兩小時不喝水(監場員需於考試前30分鐘(含預備鈴),從試務辦公室領取試卷前往考場,若以學測最長的考試時間110分鐘為例,等於140分鐘未進水)。主辦單位的說法是,之前有監場員打翻酒精(疫情期間),污染考卷,所以任何液體都不准帶進場,實在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完美體現了公務員「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保守心態;為了那少數有心或無心之人的過錯,拿整體效率及多數人的權利陪葬。
十八年前,2007年,筆者也是坐在台下的考生。那年共15萬3,364名考生報名,今年僅剩下12萬1,182名考生報名,少了21%(五分之一)。當年的考試共五科(必考),考兩天。如今則是採自由報考的方式,考三天。2019年起大學端最多參採四科,故可「五選四」報考,目的在鼓勵學生多元學習、選擇專業人才。另因應108課綱,2022年起考試日程由兩天改為三天。
考科方面,當年共有國文、英文、數學、自然、社會五科,如今則有國綜、國寫、英文、數學A、數學B、自然、社會七科。2018年起國文分為國文(2022年改為「國綜」,選擇題)及國寫,2022年起數學分為數學A(自然組)與數學B(社會組)。
分數方面,兩者皆為級分制(七月舉辦的分科測驗亦由百分制改為級分制),當年是各科滿級分為15級分,總級分為75級分。如今各科滿級分同為15級分,唯採「五取四」制度後,滿分為60級分(國綜與國寫兩科測驗分數各占50%)。
考試範圍方面,當年是考高一與高二的內容,如今除了數學、自然、社會考到高二外,國文與英文則考到高三上學期的內容。其連帶影響了七月的分科測驗(分科測驗不考國文與英文,考科由十科減為七科(今年將加入數學乙增為八科))。
筆者這次監考的是每科(七科)均報名的試場,若僅報名自然組(數學A、自然)考科,或社會組(數學B、社會)考科,都僅需考兩天。該試場計36名考生,全程僅有兩位同學部分缺考,其餘均考完三天,735分鐘,12小時又15分鐘。這屆學生為2006年(民國95年)出生的Z世代(從小接觸網際網路和數位行動裝置的社會群體),隔年賈伯斯發表了第一代iPhone。
以下是筆者不負責任的觀察:高中生九成都穿NIKE的鞋子(筆者當年是穿已開口笑的皮鞋)。九成都背後背包(當年高中都背側背包)。九成都用SDI手牌輕鬆按修正帶。九成九字都寫很醜&有錯別字(含標點符號,無疑是受手機輸入減少手寫的影響)。
三天監考算平安度過,除了前兩天下午第一節考試都有同學打呼太大聲外,第三天下午第一節也是最後一節考試,有同學反應試卷有污點,還好不影響作答,而結束鈴聲響時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考生,其他都提早交卷。比較特別的是,聽說其他試場有考生流鼻血,或放文具的拉鏈壞了,最後跟監場員借文具,或結束鈴聲響後仍作答者。
自1994年「四一〇教改聯盟」發起大遊行,呼籲「落實小班小校、廣設高中大學、推動教育現代化、制定教育基本法」後,去年適逢教改三十年。眼下的問題是,超過十萬名的流浪教師。高教臨時工不斷增加;全國大專校院兼任教師109學年度(2020~2021)為4萬2,360人,近20年漲幅達56%。高教人口過多;大學學士畢業者從2011年304萬人增長至2022年的475.5萬人,導致學歷貶值。技職體系崩壞;技術學院升格為科技大學,重理論輕實務,要求教授具博士學位,學生亦廣納普高生,如:台科大普高生名額占35%。其他還有人才偏向單一產業(半導體)、城鄉差距、學非所用、教育商品化等問題。
核心的問題在於,大學到底應該是菁英教育還是平民教育?若是菁英教育,大學錄取率不該這麼高,畢業起薪不應該這麼低,除了英文還要學第二甚至第三外語,持續就自身專業提出改善社會的批判與建議,並達到翻身、階級流動的目的。每個人是否都是想清楚後才念大學?背後牽涉到更大的問題是,教育的目的是什麼?人生的目的是什麼?
監考時,總有幾位同學提早交卷,大多是不會寫,有的甚至連作文都完全空白(看不懂中文?),有的還在國文試卷上寫英文,或塗鴉。在少子化(2024年新生兒13萬4,856人)、廣設大學(112學年大專院校計145所)、大學錄取率94.62%(2024)、已廢除大學聯考(2001)25年的今天,學生的升學壓力真的有減少嗎?
考科雖然減少,然而,全科報名者所在多有。根據兒福聯盟調查,全台至少六成的國高中生放學後要去補習,且現在除了比考試成績,還要比「校內外活動」、「志工服務」、「競賽成果」、「幹部經歷」、「檢定證照」等學習歷程,說好聽是「多元」入學,實則是「多錢」入學,到後來還是回到比成績。
教育的減壓必須關聯於人生的減壓,社會現況是,不婚、不生者逐年增加、工時、房價持續創新高,萬物齊漲唯薪水未漲,背後都是種種壓力的結果。若不在體系、社會整體的「關係」中思考、解決壓力,教育不可能真正達到減壓的目的。
然而,沒有壓力就真的好嗎?壓力並非完全負面的東西,適度的壓力可作為學習的動力,在苦盡甘來後獲得更大的快樂。懂得事物皆非理所當然的垂手可得,而是要怎麼收穫先怎麼栽,並隨之而來的培養了知足、取捨與感恩的能力。
綜上,筆者從高中生轉為高中教師,在十二個多小時的監考中,彷彿看見過去的自己;隨波逐流、升學至上、對未來茫然的自己。高中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長則結交到一輩子的好友,短則作為大學的先修班。高中正值人生最精華的年歲,各種能力、體力、精力、魅力、活力、毅力都處於巔峰的年歲,升學不該是唯一的目的(比爾蓋茨、賈伯斯、祖克柏大學都沒畢業)。
在筆者任教的課堂中,透過教育哲學反思,刺激學生思考為何要念大學?想念什麼科系?想成為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生活?等問題,期待在綿密的教育體系中,能留一點時間給自己,給不確定的自己,如國外流行的空檔年(Gap Year),透過新的體驗、經驗,思考、認識自己,活出屬於自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