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位朋友的父親去世了,於是他們家緊鑼密鼓地著手喪禮。我隱約能從他忙進忙出的身影中看到一絲悲傷,但他又隱藏得很好,畢竟他還要工作——他是一位很棒的工作者。我倒不擔心他會過度壓抑自己的情緒到崩潰,反而,我很好奇他的悲傷會對他的生活激起什麼漣漪?
關於「悲傷」這個情緒,我習慣將它描述為「失落的反應」。
失落之所以叫「失落」,就是有什麼東西你得不到,或者你失去了什麼。想像一下,當一個孩子無法得到街邊攤販賣的氣球,他會很傷心;又或者當孩子手中的氣球不小心飛走了、破掉了,他也會很傷心。也就是說,當我們的生活失去了工作、房子、家人時—無論什麼原因—我們理所當然會感到「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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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人最大的失落莫過於「人之死亡」與「事物之消失」了。國中時,我的奶奶離世,這是我第一次清楚認知到「一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也是我第一次全程參與的喪禮——它成為了我一次巨大的失落經驗。之後我還在許多的作文題目為奶奶留墨:「難忘的美食」寫奶奶做的蘿蔔糕,「記憶裡美好的一天」寫奶奶做蘿蔔糕的那一天,「從挫折中培養勇氣」寫奶奶做蘿蔔糕有多辛苦(我很會扯吧)。那時候,大家都喜歡在作文裡「殺死」一個家人(我可沒有喔,對吧?奶奶),這樣文章看起來比較扣人心弦、比較人情世故,然而,那一次的失落,是我第一次去感受與描繪「悲傷」。
有一個台灣家庭,媽媽與女兒旅居美國、爸爸在中台兩岸間工作。有一天,媽媽帶著兩個女兒急匆匆地落地台灣,媽媽說她要回來治療癌症。機場行李軌道旁,女兒操著一口流利的英文問道「這次回來要多久?」之後,一家人回到一間斑駁陳舊的公寓——這是他們小時候住的地方;姐妹倆轉學到台灣的學校,學著生澀的國文、數學……這是來自電影《美國女孩(American Girl)》的背景故事,它向我們展現一對平常又摯愛的母女。
「疾病」可以說是除了「死亡」外第二好哭的事情了。電影裡,媽媽連日的放射線治療既痛苦又折磨,青春期大女兒對新學校充滿著不適應與不理解,彼此的悲傷與憤怒在晚餐的木桌子上不斷爆發,看了實在讓人心疼。劇中一幕,妹妹對與媽媽針鋒相對的姊姊說:「你知道媽媽很愛你嗎?」。「愛啊!」我想這是很多人心中的答案,我也是。可是他們彼此又懷揣著不敢對對方言說的「失落」。
母女各自期待著一個沒有惡性腫瘤的乳房,與一個七到十二歲的美國原野生活。然而,現實卻將他們狠狠地拉回幽幽的老公寓裡。導演阮鳳儀在專訪時提出疑問:那時候家裡發生什麼事?我到底在生氣(與悲傷)什麼?媽媽在想什麼?我又是如何放下了?對於大女兒來說,突然的環境轉換,讓她被太多東西給淹沒了——是台灣人還是美國人的身份認同、台灣校園的教育方式、媽媽的癌症到底有多嚴重、青春期的同儕需求……
《美國女孩》劇照
「和解是很多人在用的詞,但我會覺得,真正的和解是與自己和解。」導演 阮鳳儀
悲傷就這樣從電影《美國女孩》的家庭中汩汩流出,阮鳳儀說台灣人的愛比較內斂,眼淚也比較奢侈,因此他們不太會直接說出來,而這部電影可以成為一個出口。我們往往是在失去了,看見了現實的有限性,才會意識到「失落」,才會感受到「悲傷」。對於我朋友而言,失去至親一定悲慟,往後的日子,他可以「與悲傷和解」嗎?
導演阮鳳儀
《論語》:「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聽在傷心的人實在刺耳,但它卻是悲傷馬拉松的終點線。我相信我朋友的悲傷不會隨著喪禮的布棚子拆掉以後就消失。他可能會因為衣櫃裡的一件開襟外套,或是餐桌上的魚香茄子而再次想起父親。悼念逝者不能急就章。我想告訴我的朋友,悲傷會持續很久,他可以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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