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推手
八十五歲那年,母親的身體狀況接連亮起紅燈,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悄無聲息地將我們推向一條未知的道路。那一年,我的人生被清楚地劃分為上下半年——上半年,她在病痛中掙扎;下半年,失智的陰影悄然降臨。
上半年的波折
急診室裡的年味
大年初二,母親的右腳突然紅腫疼痛。我雖非醫生,卻立刻想起三十多年前她曾罹患蜂窩組織炎,症狀如出一轍。我當機立斷,帶她直奔振興醫院急診。
急診室內人滿為患,空氣裡瀰漫著消毒水的氣味,四處是病患家屬焦急的神情。我瞥見檢傷分類櫃台上擺滿了零食「乖乖」,不禁苦笑,這或許是醫院給病患家屬無聲的安慰——彷彿希望一切「乖乖」順利。
醫生果然診斷為蜂窩組織炎,建議住院治療。但母親一聽便連連擺手,認為過年住院「不吉利」,怎麼勸都沒用。醫生無奈,只得讓我們帶藥回家,並交代密切觀察,若有惡化,務必立刻回診。幸運的是,這次病情得到了控制。但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讓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照顧年邁母親的壓力與無助。
生日變奏曲
四月中旬,母親生日那天,我原計畫帶她外出慶祝,沒想到一早她便頻頻喊著小便急迫且不適。我心頭一緊,只得變更行程,帶她前往台北榮總急診。
醫生診斷為膀胱無力,屬於老年人常見問題。然而,進一步檢查時卻意外發現她的心臟酵素異常,建議留院觀察。我們在急診室度過了一整夜,我緊握著母親的手,幾乎未曾闔眼。母親睡得不安穩,不時皺眉嘟囔,我則只能默默守在她身旁,任憑疲憊一點一滴浸透骨髓。
無解的過敏
端午節過後的一個清晨,我睜開眼,卻見母親滿身紅腫,正用力抓癢,痛苦得幾乎掉淚。我慌忙帶她前往大醫院皮膚科,醫生卻只是輕描淡寫地診斷為「普通過敏」,開了藥膏便讓我們回家。然而,回家後情況未見好轉,甚至更加嚴重。情急之下,我再次帶她奔往台北榮總急診。
輾轉之間,經人介紹,我們來到黃禎憲皮膚科診所。即便已是深夜,診所外仍大排長龍。母親蜷縮在候診椅上,輕輕喘息,我則不斷看著時間,心裡焦急如焚。終於輪到我們,醫生只看了一眼母親的紅疹,便迅速判定為蕁麻疹,建議回榮總過敏風濕科追蹤感染源。然而,後續的抽血報告卻依然找不出確切原因。
這一年,我帶著母親往返急診已不知多少次,最後一次則是因為她在哥哥家過夜時,不慎跌倒,後腦勺重重撞擊地面。接獲消息時,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趕到醫院時,她剛做完電腦斷層和X光,幸好一切無恙。然而,這一連串的突發狀況,無情地提醒著我——母親,真的老了。
下半年的失智陰影
幻覺來襲
八月初,母親開始頻頻說自己「看到爸爸」——那個已經離世多年的父親。她時而激動,時而哭喊,夜裡輾轉難眠。我直覺不對,決定帶她就醫。
為了打聽與尋找適合的醫師,一路上可謂跌跌撞撞。起初,我帶她掛腦神經內科,但醫生看診後建議轉診精神科。我開始四處打聽,最後選擇了台北榮總的蔡佳芬醫師——她專攻失智症,經常在媒體上分享相關知識。然而,她的門診總是爆滿。連續三週,我都無法預約上號。我別無選擇,只能在清晨六點半趕到榮總排隊,終於搶到了現場掛號。
蔡醫師耐心地為母親進行認知測驗,最後確診為額顳葉型失智症。那一刻,晴天霹靂,我彷彿被雷擊中,腦袋一片空白,指尖微微顫抖,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蔡醫師安慰我,說失智症患者的平均壽命大約十年,但這並非絕對,關鍵在於家人的照顧。她開了藥,也叮囑我們要改變生活方式,例如地中海飲食、每天外出散步兩次,避免長時間看電視。但我知道,這些改變,並不足以讓時間停止。
我們,仍然在一起
那一年,母親的身體與心智都在變化,而我,也在學習如何成為她的依靠。我知道,這條路漫長而艱難,但只要她還在,我就會緊緊牽住她的手,陪她走完最後的旅程。
失智症的陰影雖然沉重,但愛與陪伴,仍然能點亮我們生命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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