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3.26 霸在計程車上昏迷,司機直接送霸到醫院。醫院社工從霸的手機,聯絡到媽。那是一個翻天覆地的驚天動地,一段沒完沒了的沒日沒夜。這段時間,霸根本不理我們!霸怎麼會不理我們?霸怎麼可以不理我們!教會裡幾位朋友,每天在加護病房探視時間,來看霸、為霸禱告,時而切切私語、時而痛哭流涕。有天,霸做了決志禱告:「我徐映基,我是個罪人,耶穌替我死,耶穌救了我。我相信耶穌,耶穌是我的救主、我的主」。兩次心肺呼吸急救、兩個禮拜加護、兩個禮拜治療,霸挺了過來!出院、回家。霸回到家,這才是家。
鬼門關前、到此一遊,查不到訂位紀錄、只好回頭。彷彿死裡復活的爸,除了增加一周三次洗腎的新常態,生活作息沒太大變化。一樣隨傳隨到、南來北往,一樣呼朋引伴、喝酒打牌,每天玩到掛,電池快到底了,才肯回家充電、養精蓄銳。一樣忠黨愛國,不是吹捧、就是大罵,火力十足、功力不減,我們起初有點擔心、後來卻是寬心。大是大非的霸,這才是霸。
2020.07.16 小舅媽的告別式,從小到大,我們心目中「你家就是我家」的小舅、舅媽家,人走茶涼、親情恆溫,理所當然、全家赴會,致上最深的謝意。接下來一個多禮拜,霸馬不停蹄、來回台北、台中、桃園、高雄,接二連三同學會、同鄉會、同事會、同樂會,有一個月一次、有一年一次、也有好幾年才一次,不期然集中這段時間。重感情、講禮數的霸,每每唏噓:「見一次就少一次」;無論如何要親自打照面,跟老同學、老朋友、老同事,敘舊問候,會後還要去看看這次來不了的老同學、老朋友、老同事,除了敘舊問候,還要實況報導、更新報告每個人的進度。那時沒人知道,這是霸最後一次問候。
2020.07.25 霸筋疲力盡,回家倒頭就睡。媽知道,老頭累壞了,在充電。吃晚飯的時候,慢條斯理,細嚼慢嚥,吃完了,回房繼續睡。媽知道,老頭這回真是累壞了,得好好充電。
2020.07.26 禮拜天,媽從教會回來,霸還在睡。吃中飯的時候,還是慢條斯理,細嚼慢嚥,吃完了,回房再睡。媽搖搖頭:這個老頭,把自己搞得這麼累,以後不許他再這麼搞。傍晚,媽照慣例,打電話問候她敬愛、新鰥的二哥,談笑間,聽到霸叫她。媽立刻掛電話、進房間,看到霸穿戴整齊,坐在床沿:「我不舒服,你幫我叫計程車,送我去醫院」。媽跑到客廳,打電話叫計程車;跑回房間,看到霸側躺在床上,叫他都不理:「老頭,你不要嚇我」!媽跑到客廳,打電話、取消計程車,改撥119。救護車到時,人員立刻急救,下樓、上車,迅速動作的同時,跟媽說:「有甚麼小孩、家人,叫他們趕快回來」。到了醫院,急診醫護接手,媽開始打電話。那時沒人知道,這次霸沒再醒來。
2020.07.29 禮拜三,加護病房打了三次病危電話給家屬,加上一天開放一次探視時間,這天,四次,媽媽衝出家門、衝進加護病房,衝到霸身邊。晚上十點多了,媽握著霸冰涼的手,挨著霸千言萬語:「老頭,我跟你說,你的西裝、襯衫、皮鞋,我都幫你準備好了。你還是很帥哦!我還幫你準備了一副麻將,給你打個過癮。放心,你的老花眼鏡,也給你帶著,這樣你才看得清楚。還有,你一輩子忠黨愛國,會給你蓋上國旗,你的黨證也帶著。那個骨灰罈,會照你交代的,上面畫個十字架。你一直交代不要麻煩別人,想想也對,你那些老朋友,一個比一個老,現在又在防疫抗疫,他們都是高危族群,萬一有什麼閃失,我們也擔當不起,就不折騰他們了。等事情辦完,我再一個一個打電話,跟他們說,你覺得怎麼樣?年輕人這邊,也照你說的,意思意思就好,那就一邊一個代表,這樣好不好?徐家我找徐存,你說徐家的事你都交代他了,他也跟你常聯絡。我娘家我找小郎中,每年我們生日,她都來家裡陪我們打牌,逢年過節,也一定來電話,要是不找她,你又會說不像話。朋友那裡,我就找小東了,老劉走了以後,他總說你就像他爸爸一樣,每次回來,都會找你,這段時間,他也剛好在台灣。還有,你知道的嘛,幾個小孩都很乖,他們一定會好好照顧我的,你可以放心啦。呃,對了,那我這次就讓小蓓陪你去囉。小蓓走了這兩年多,我們一直把她留在家裡,小蓓從來沒離開我身邊,我實在捨不得小蓓自己一個人,現在跟你有伴,我也放心。你可以讓小蓓給你跑腿...」
醫生示意,媽牽緊霸的手、放在心上胸口,貼著霸的臉:「老頭啊,耶穌來接你囉,你可以放心了,跟耶穌走哦,現在換小蓓照顧你」!看著霸的心電圖、拉成一條直線,聽著醫生宣布死亡時間,剎那的瞬間,霸的手好暖、好軟,媽聽懂霸最後的甜言蜜語:「老太婆,謝謝你」。
徐映基 1934.07.05 (農)—2020.07.29
太太叫他“老頭”,小孩叫他“霸”、背後稱他“拔”,那些比親兄弟還像兄弟的同學叫他“土匪”,從建廠幹到退休的同事叫他“徐老大”。拿起電話,開場自我介紹:「徐映基」。打電話給小孩,一接通:「我是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