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畫了一個墓碑給你,你問我有沒有什麼想要補充的?我說Everyone dies alone, but if he loves someone or hehelps someone, then maybe he never dies at all.我說這是我在影集裡看到的,我很喜歡這段話,我覺得這一生,我若能愛上一個人或幫助一個人,也許我就有存在的價值。你點點頭。
我又給你看了我拍的傷口,那是住院醫生建議我,把攝影機拿出來的時候拍的,我說傷口很美,因為它讓我想到我住院時,對於人生的憤怒、不滿,我發洩在牆上,留下這道商,如今結痂,我覺得他裂的很美。你再次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我說我想念一段話給你聽,雖然我很不喜歡用唸的,因為這樣看不到你的表情。
我想死。不知道為什麼第一句話想要這麼寫著,其實我已經厭倦這樣的生活,夜夜哭泣,只要一躺下來,便想到死亡。我恨我還活著,在哭到呼吸不到空氣時,我想著,如果就這樣缺氧而死,該有多好,什麼醫科、醫生夢、救人,都讓它去死吧,我根本不想活著。我夜夜哭泣,不知道人生還有什麼選擇,任由心情掉落到負三百五十層,我想不久就會掉到負四百層,只要躺在床上,我便想到人生的苦,我便不知道該如何活著,我不知道該如何選擇我的人生,我不知道該怎樣維持快樂。我不斷用左腦想著:你會陪我。我不斷想著:我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可是右腦不斷的告訴我,去死,不斷的告訴我,我不值得活著,人生不是我的選擇,是命運的安排,讓我活到現在,曾經的自殺未遂、自殘、不斷的跑急診、打針,現在看來盡是傷痕纍纍,我的心已經不知道被插上多少刀,我的心不知道流了多少血,然而那些血源源不絕,不會停止,傷口從來沒有結痂,只有不停的增加傷痕。我其實不知道該如何活著,如何好好的活著,如何不傷心,如何不為人生難過,如何不感覺痛苦,我好痛,人生充滿苦澀,彷彿泡了過久的茶一般苦澀。
曾經我夢想著自己讀到博士,做研究,當一個符合我性向測驗研究型的人,然而我終究沒能走上那條路,現在的我選擇做一個助人工作者,是命運,讓我頻繁的接觸醫生,讓我有憧憬,成為一個好的精神科醫生,在人心之間穿梭,永遠保持好奇去面對每一個病人,或者人,人有千千百百種,是什麼造成疾病?是什麼造成人生遇到困難,是什麼地方卡住,造成生活的不便。
邊緣性人格、憂鬱症不是我的選擇,它們自己找上我,我就是陷落了,而且陷得很深,我走不出來,始終看不到盡頭,走在低谷中,我忘記了如何快樂,剩下的只有悲傷,剩下的只有不斷的自我否定,我恨我的人生走到這樣的地步,我恨我的依賴醫生,我恨我瘋狂的逃避想像中的被拋棄,我恨你明明很認真的對待我,也沒有讓我失望過,我卻不斷的害怕你離我而去,我害怕我不小心惹你生氣,我害怕你討厭我,我害怕你發現我很空,我害怕你提出結束諮商關係,我過的膽戰心驚,兢兢業業,就是拼命的想要你陪我,明明你說過你會陪我,我卻膽怯了,我害怕我的不穩定會讓你失望,我害怕我的負面能量讓你覺得我沒救了,我害怕我始終是個媽媽一離開就哭的嬰兒,我害怕我到四十歲還沒好,我害怕我進步的太慢會讓你失去耐心,我害怕我倒退走。
我討厭日日哭泣的夜晚,我討厭活的不像個27歲的正常人該有的生活,可是我原本就不是個正常人,要如何正常,已經離我太遙遠,我已經回不去十七歲前的人生,我的人生失去希望,我的未來一片黯淡,即便有著一年的計畫,我也沒有動力活著,只有在看書的時候,我似乎能稍微逃離負面的人生,我能夠躲到知識中,暫離痛苦,我想也許讀書真的是快樂的,即便我已經感覺不到快樂,也許可以稱之為平靜的感覺。
我們默默的走到這裡,你陪我走了九個月,也許說了這麼多,我想說的是,對你而言,我有什麼地方是值得你肯定的,我有什麼地方是你珍賞的,我有什麼地方是特別的?我夠努力了嗎?我夠認真了嗎?我有沒有讓你失望,在這些不穩定中你仍然對我保持著希望嗎?
你聽完沈默。
我不知道要講什麼,只好接著講,我說所以我夠努力夠認真了嗎,你問我們諮商多久了?我說九個月,你說有這麼久嗎?我說有,你說只有一次我沒有準時到,你覺得這樣很厲害了,所以還是因為我準時到你很肯定我嗎,我想著,你說滿不錯的,我未來也有規劃了,所以你是覺得我有計畫是一件很不錯的事嗎?我想著。
我說,我過去的諮商裡,九位諮商師,有討厭的也有喜歡的,我發現我過往常常在討論原生家庭,談對他們的不滿,他們對我不夠愛,讓我對親情失望,但是我跟你很少談到家庭,是因為我這輛三年跟家人住,才發現父母其實很愛我,我覺得親情的裂縫慢慢補起來了,我覺得很跟被拋棄的病友比起來我很幸福,甚至我之所以還能在這裡跟你諮商,也是家人的支持。
可是我覺得我幸福的很憂鬱,我覺得我快要承受不了人生,我很想死,我覺得活著好苦,我真的承受不了。你說邊緣性人格的人就是常常陷入黑白分明的世界,你說我知道那不是事實吧?我說我知道,你說要帶著情緒起伏很大的心以及黑白分明的心生活的確不容易。
你說你上禮拜六經過我們教會,經過84會所,是從40分出去的,你問我們怎麼覺定分會所,我說每個縣市有總職事室,台北市是ㄧ百多人就會分一個會所,現在已經到達一百個會所以上,分出去的會所就會想辦法買地方聚會,你問我會所拿來幹嘛,我說平常主日小排用,主日集中才需要大會場,平常分區在家裡,你問我那平常空著有人嗎,我說有全時間的。你說為什麼召會繁增這麼快,我說因為我們週週傳福音,像現在開學是福音節期,天天傳福音,我以前就是會天天出去的那個白癡,很多人就沒有這麼勤勞,我以前一年帶兩個以上得救,你說你們怎麼訓練的,我說就是教會理會訓練一套話術,然後就出去傳,像現在板橋就是週三晚上固定有福音成全,聽完就出去傳。你問我會所都是奉獻出來的,我說對,你說都在地下室?我說很常買地下室可能比較便宜吧,你說那有廚房媽,我說有,你說因為愛筵?我說對,你說可是按照消防法規地下室不能有固定廚房,我說我也不知道,你說這是違法要通報,我整個無言XD。
你說所以我們可以談的東西很廣,我說對,我說我上週四有去小排,你說為什麼,我說因為你說主叩門我都不開門啊,我就去了,你問我感想,五說就是讀到生命,基督是我們的生命,要釘死自己的好行為,若不是活基督就算是好行為也是不正確的,路就是呼求主名,你問我回來有沒有呼求,我說沒有,你說就留在小排就對了,我說對,我說我還不是這麼確定要不要這麼早回教會,其實我最近有想要去主日,你說我幾年沒去了,我說兩年,你說不然要等二十年嗎?我說回去有一堆規條要守,你說有什麼,要穿裙子嗎,我說那我在大學就不守了,你說那有沒有其他人不守,我說有不守被噹走的,你說你還是不相信我是因為被罵就離開教會,我說也是因為有規條拉。
最後時間到,我說可以再給我五分鐘嗎?你說怎麼說,小聲地說我怕我這禮拜會自殺,你沒聽清楚,你說我怕什麼,我說會自殺,你說那去找張醫生,我說找張醫生幹嘛,你說住院啊,我沒說話,你說你等一下有會議要開,要走了,我哭得很慘,還是拿起包包,站起來,你說若是有需要可以提前回診,我點點頭,你說你還沒有要放棄我,我怎麼就想拋棄你了,你說下週四見。
反思:我這週躺床躺了兩天,我媽說這是相思病,我太害怕你離開,所以想要見到你,於是在週二提前回診,你也幫我改了抗鬱劑,你說效果可能還要再等等,我看完你之後就沒什麼躺床了,果然是相思病。我想我太害怕你離開了,我害怕你沒有陪我,的確你始終沒有放棄我,可是我想我用自殺這個議題也是在綁架你,我是真的想放棄人生,可是我也好不甘心就這樣放棄人生,我好不甘心我還沒有好起來,我好不甘心我的邊緣性人格還沒穩定,我好不甘心我的憂鬱症沒好,我好不甘心我們的治療沒有走到十幾年。你說要陪我的,你會一直陪我的吧,你今天又再一次說了你會陪我,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