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在上世紀末到本世紀初,我開始對大腦科學產生極大興趣,甚至打算放下一切去研究。後來雖然沒成,但對大腦(或者說是對自己心智)的好奇促使我不斷吸收相關知識,曾在社區大學開設一門課——「大腦駭客」,想將大腦的一些知識、包含帶給我的啟發,分享給有興趣的人。
也就在這些年開始,關於大腦的一些「常識」越來越普及,許多說法被過度應用到商業、教育上,最常見的便是分析左腦右腦的差別、如何訓練某一邊的腦等等。我聽到只能翻白眼。或許最初曾有的比喻只是為了說明一些現象,但比喻不等於百分之百的的真實,當被過度誇大、衍伸,甚至已經離真相越來越遠、卻成為多數人心中毫無疑問的常識時,我覺得就是種荒謬了。
《關於大腦的七又二分之一堂課》是一本打破許多大腦迷思的重量級小品。麗莎‧費德曼‧巴瑞特以簡潔文字,帶給我們七又二分之一個關於大腦的真相。為什麼有二分之一堂課?巴瑞特說,簡單介紹大腦演化的部分只能算半堂課。巴瑞特來頭不小,前作《情緒跟你以為的不一樣》對情緒的生成提出翻轉的看法,是一本革命性的書。這兩本書都帶給我很大的啟發,畢竟,我們如何思考、如何行為與大腦密不可分,不同運作方式會給人生帶來不同意義。
大腦不是用來思考的
我們遠古的祖先和現代一種沒有大腦的文昌魚非常相似,照書中描述,這種魚基本上就是根附有胃的棍子,對於外界環境只能感測明暗。後來新的生物演化出感測周遭世界的能力,身體系統也隨之越來越複雜後,需要一個指揮中心有效率的調節資源,做出提高生存機率的選擇。這個演化出來的指揮中心就是大腦。就像是大公司的財務規劃,如何運用既有資源讓公司生存下去。我們以為大腦的作用是思考,那只是副作用,真正的目的是用來編列身體預算。
我們只有一個大腦 (不是三個)
有個我過去也一直買單的說法,那就是大腦隨著演化,疊床架屋的形成了三層腦(三重腦理論)。分別是掌控本能需求的蜥蜴腦,與情緒相關的邊緣系統,以及最外層、被視為理性思考來原的大腦皮質(新皮質)。
除了從外觀看起來真的有明顯的不同,這理論也塑造了關於理性與情緒及本能對抗的說法。但證據早就顯示,這廣為流傳的說法是錯誤的!因為其他生物的神經元與人類有著相同基因。所有哺乳類動物的大腦是依據同一份藍圖建構,甚至連爬蟲類和其他脊椎動物也可能是依循同樣藍圖打造。也就是說,爬蟲類也有那些傳說中形成人類新皮質的神經元,所謂的新皮質一點都不新。最後會有不同的外觀,是因為大腦在建構過程中,不同物種在不同階段發展的時間長短不一樣。如果蜥蜴的大腦在關鍵時刻能有更多時間發展,一樣有機會產生像人類的大腦。
理性與情緒不是對抗的關係
到底什麼是理性?不帶情緒就是理性,有情緒就是不理性嗎?思考是理性的嗎?長久以來我們認為:
若你能適當限制自己的本能與情緒,你的行為就會被認為是理性且負責。若你選擇採取不理性的行動,那你的行為就會被認為不道德。若你無法採取理性行動,那你就會被認為罹患了心理疾病。
巴瑞特不認同這種理性與情緒對立的概念。她說:
有時情緒是理性的,像你面臨危險時會感到害怕即是。而有時思考也會是不理性的,像你在社交媒體上打混了好幾個小時,一邊告訴自己說你一定會遇到重要的事情。
她認為理性比較適合的定義是「規劃身體預算」這項大腦最重要的工作,也就是說,能規劃好整體的身體預算以在當下環境中求得生存才是理性的。從這觀點看,如果情緒能幫助我們生存,沒有情緒才是不理性。理性與感性,並不是對立的。
大腦是如同飛航系統的網路
大腦是1280億個神經元的集合,關於她的運作方式有兩種典型說法,巴瑞特稱為肉餅腦與瑞士刀腦。肉餅腦代表大腦沒有任何預設的部分與功能,所有神經元平等的彼此連結,人在出生時是張白紙,一切都在後天才發展。瑞士刀腦則是另一種思維,大腦就像瑞士刀般,各種功能一開始就已設定好。
這兩種典型都不是大腦運作的方式,我們在基因中就有個大致的藍圖,但功能上不是這麼固定不變的,一團單調的肉餅與功能已確定的瑞士刀都沒有我們的大腦來的更複雜、充滿無窮潛力。比較恰當的比喻應該是網路。
神經元彼此的連結像是飛航系統,全世界這麼多機場並非全部都能彼此直飛,如果這麼設計,太沒效率、會耗費太多資源,我們可能需要更大的頭與更多食物。飛航系統中有像倫敦希斯洛之類的樞紐機場,也有其他流量比較小的機場。這樣的設計比較有效率,也保有複雜度。複雜度高代表兩地間的航班組合多元,當某個機場出問題或有新機場,整個網路會重組。我們的大腦是動態發展的。
除了依靠神經傳導物質加速或減緩網路間的作用,大腦也持續處於施工中的狀態。神經元會死亡與再生,一同活化時,彼此的連結會變強,反之則會變弱。單就神經元來看,與不同夥伴對話,扮演的角色也不一樣,也就是說,神經元是多工的。大腦是個複雜系統,其行為比其組成部分的總和還要多。這也正是人類產生出各種不同心智的關鍵。如果不是這樣的複雜性,這世界不但不堪一擊,也非常無趣。
大腦是一種預測器官
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的經驗——正順暢下樓時,突然出現一個異常的階梯,讓你產生了踩空的感覺?這個現象其實呼應了巴瑞特所說的,大腦是種預測器官。如果是等資訊輸入後大腦才進行反應,應該只是尋常的另一步。
如之前所說,大腦是用來調節整體資源的,面對各種輸入,大腦必須賦與意義並作出判斷與選擇。但輸入的資訊並不像我們一般認為的那樣精確,遠方地上是條蛇還是繩子?最終結果是大腦透過預測所建構出來的。以口渴喝水為例,喝完水的幾秒後,我們就感覺不渴,可是水實際上要花20分鐘才進入血液,無法在短時間內解渴。我們的大腦在喝水時就預測喝完水的感覺,並提前創造了解渴的效果。一切的「現實」是我們大腦建構出來的。那實際上的資訊呢?
感覺資訊本身除了確認大腦的預測之外,沒有更進一步的作用
我們以為預測是在體驗後發生,其實我們的感覺才是後來出現的!如果我們是如此後知後覺,大腦比我們的意志先知道、先行動,我們有辦法掌控自己、對自己負責嗎?
對自己,我們的確沒有絕對的掌控。但別忘了,我們還是這個預測大腦的主人。我們的預測憑藉過去的經驗與記憶。當預測正確,我們創造出腦中建構的現實。但當預測錯誤,正是學習發生之時。正如大腦的可塑性,我們今天努力學習、創造新的經驗與觀點,就能改變大腦下一次的預測。
了解到大腦是個預測器官,你對自己有什麼不一樣的想法呢?
身為擁有可預測大腦的主人,你在行動與經驗上比自己所想的更有掌控權,也比自己所想的要肩負起更多責任。不過,若是你欣然接受這份責任,思考各種可能性,那你的生活會是甚麼樣子?你又會成為甚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