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會犯錯,但最重要的是不放棄、不斷嘗試。」
我經歷過幾個很不容易的案主,以及很不容易進行的晤談session,雖然諮商師總有一些學理可以理解案主,總有一些說法可以寬慰諮商師自己說當下並非是自己的問題,但我總是會有懷疑自己的時刻。
懷疑自己是甚麼?可能包含我一開始為什麼接下這個案主?我的能力可以晤談現在案主帶來的議題嗎?或我明顯知道我在過程中弄錯了一些事,導致當次談話變得非常不順暢...然後我和案主就在這種很困難的感覺中繼續走著。
有一些案主覺得有更好的諮商師所以離開,也有一些案主抱怨我,在人間道理還有諮商學理上我完全可以接受,或是說我需要接受。但是我內在可能有一種「不太認輸」、或是「強韌」的感覺在撐著我,我告訴自己:
「很難,但那只是我現在的狀態,或我目前的能力覺得很難,我可以努力增進自己。」
當然這是一種執念,或我對自己的要求,其實不少時候或許將案主轉介給其他更相關專長的心理師會是最佳處遇,也符合諮商倫理常講訴的:「以案主的福祉為最高考量。」而確實有一些案主表示過想換老師,或我解讀出這個意圖時,我也是會適時提出建議。
那,如果案主很願意和我一起努力,但我卻覺得很困難,或許換個人比較好,怎麼辦?
但論實在,有時候身為一個個案,其實渴望的是自己的諮商師能夠慢慢看懂自己,而不是發現自己不行後就將自己丟給其他人,這樣轉介反而形成拋棄。
外加的學習諸如督導與進修我們都知道,但我想描述一種感覺,那就是再困難,也沒有要放棄;再挫折,也吃苦當吃補繼續走一段路看看。
讓我講一個經驗,我自己在過往接受諮商的時候,有遇到諮商師和我相處一陣子,我感覺他聽不懂我,可能也幫不上我;而他也收到這種訊息,他不只一次的問我:「你需要的話,我們可以換一個老師。」
我當時就是不願意,我也說不出來為什麼。而之後我感覺我當時的諮商師很勉強的繼續接我,但日益發現他必須帶著很僵的笑容,以及總是需要在諮商一開始時走出門外去到水給我(但我感覺就像是要減少兩分鐘見我的時間),然後問一些我老早回答過的問題,回答一些其實他過去講過而沒有更新的結論。
我多次表達難受失望,也提出我並不喜歡他問我的一些方式,更有一次我們吵起了架,我記得她很受傷的表情跟我說:「譬喻法,你可以讓我像個人嗎?」
那一刻很真實,我知道我讓她受傷了,我知道我是超過她能力負荷過多的案主,但我其實記得在一開始時她很認真地想理解我的每一步,那對我而言是很值得珍惜的人生時光。
諮商中有好也有壞,這比較像是正常的人生,有時可能比案主正在經歷的人生還要合理,以及還要好。
他真實對我生氣只出現了5分鐘,而後她繼續轉為一種看似溫暖但我覺得僵化的笑容,以及下次晤談她繼續倒水(縱使我多次說過我從來就不渴)。
她最大且最重要的好,在她沒有真的因為我生氣,或是我不配合,就嘎然停下諮商,雖然我感覺談話的內涵變得制式,但整體而言,我到今天還是很佩服她能夠持續接一個難搞的個案,沒有實質的拋棄,縱使我覺得在我心中我像是被拋棄。
是啊,那是只存在我心中的拋棄,當她只能重複講起課本中的技巧和語言,我就感覺被拋下了,但那只是存在我心中的拋棄,並不是真的拋棄。
我消化了這個結論非常非常久,然後我最後覺得她其實是個認真盡責的老師,只是到底在哪一個時刻我開始讓她覺得難靠近,而她也不敢再靠近,這我無從得知,也只能在日後其他諮商師中的對談繼續消化我的感受。
到了今天,我莫名成為一個只要案主沒有真的要放棄,我就不會放棄的諮商師,有些時刻我覺得我在替自己找罪受,但有些時刻我覺得就是需要這種很堅持走下去的精神。
這種精神包含了:繼續保持著諮商的時間,案主晚到遲到沒到我便在這裡感受這種空了的感覺,思考這種空了是否是案主對生命或對我的重要表達;或是在談話的過程,我感覺到我講錯話,或我和案主進入很混亂的對話空間,雖然我也會緊張,但我練習安頓自己,然後持續感受現在的雜亂,但也回思前面的過程,練習拉高視野,就像靈魂出竅一般地看現在下面這兩個人怎麼了。
其實不一定有用,也不一定成功;但也有時,我和案主像是走完一堆雜訊後想通了一些東西,猶如柳暗花明後的新一村。
或許這就很像運動家精神吧,堅持到最後一分一刻,行動上堅持,而內在也堅持著繼續思考案主現在怎麼了,縱使我們都不知道甚麼是最後一分一刻,也根本不知道最後一刻我們會談出甚麼,也或許真的會偶有語花。
或許那就像,多數父母不會在孩子還很小的時候放棄理解與教養自己的孩子,而孩子也不會期望自己的父母把自己轉給另一個完全不認識自己的人或機構。
父母是在有了孩子後才真實體驗到甚麼是陪另一個生命每天長大,而孩子也只是不知道自己發生了甚麼而需要父母能幫助自己指認出各種方向。
任重道遠,我不知道這個很過時的結論是不是適用於諮商專業,但起碼我很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