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在某篇心理師前輩的筆觸下,他描繪到Yalom曾經定義諮商師和個案,比起醫生和病人,他更喜歡用人生旅途中陪伴一段的共同旅者來定義。我看了心裡只有一聲:「噗哧!」
在我狹窄的認知世界裡,能夠寫出這種非常溫暖具有人性話語的人,有兩種:一、見過各種人間的苦難所以終於發現心理師也不過只是案主身邊芸芸眾生之一;二、矯情作者。而我的人生歷練無法判斷Yalom是哪一種人,但我實在不喜歡人云亦云,縱使在我研究所時代,或是到現在,我身邊的心理師一堆Yalom粉,但在我看來,凡能造就粉絲的人,必然有其可以再多質疑思考之處。
因為在我的工作中,我不會稱案主為病人,但他們的確是案主,而我必須要調整我和他們的對話模式,我不可能有如知心朋友一般,聆聽+分享,有時還一起吃頓飯,一起唱個KTV,或是出門踏青散心去。
我的職業就是用高度的觀察,傾聽,還有學習過後洗鍊的學理,加上高度挑選選擇過後的話語,講出現階段我能夠讓案主受用的話,並且在一次次對話中觀察案主而後在選擇現在該講甚麼話,這是一門超級高度專注的事情。
有時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會說:「你不是個心理師,怎麼這麼不了解我?」「你學過諮商輔導,你更應該要懂得...」我聽多了,我往往只會淡淡的回:「我下班了,你沒有付我錢。」
某個角度,我內在對我的職業是很冷淡的,我知道他就是我的職業,他不是我,雖然他高度以我的性格形塑,心理師的晤談就只是我的工作,因而我恪守倫理,恪守一切該做的事情。
然而我也可以感受到對這份職業的執著,我積極進修,督導與學習,以及替部分個案考慮經濟狀態調整費用。我曾經被我的督導說過:「你這樣收費,做幾次都還無法負荷我一次的督導費耶!」我的督導是好心的提醒我,我似乎該對自己的收費與專業自信再提升,但我知道我有某種堅持,一種只屬於我的堅持。
這是專業關係,專業關係中有我對人性的關懷,也有我對自己專業的要求,某個角度可能接近苛求。
然而,剛才發生了一件事.........
最近人生中發生了若干傷悲的事情,然而我知道我的案主需要我還在,所以我讓自己還是去進行工作(雖然部分案主可能感受到我身心有些狀況),有些案主明顯地讓自己今天講的議題輕鬆些,有些案主提醒我要休息,有些案主告訴我可以在晤談室內喝水沒關係,這樣感冒會比較好。
我很謝謝他們,但我深刻知道我現在就是在執行一個,對方有付費給我的任務,不愧對於自己的良心,還有案主的信任是我認為很基本的一件事。
某個角度,這不就是醫病關係?誰說醫生就一定是冷血的開藥?這世界上願意替病人著想的醫生多的很(雖然現在這一類醫生好像很容易被告),醫生精準的執行自己的專業,但也高度替許多案主著想,這是我心中的理想的典範。
喔,發生了一件事,所以近期一個人在某個空間時,閉上眼睛就會開始流眼淚,彷彿說不盡的悲傷從心中汨汨流出,擋也擋不了。人生中總是會發生一些值得悲傷與哭泣的事情,尤其在夜深人靜時。
當我低著頭,哭泣出聲時,然則,我腦中開始浮現一個一個關心我的人,我的父母、我的老朋友、我的新朋友、我的老學生、我的專業同儕,在我的想像中他們就只是在我背後,輕輕地拍著我的背,甚麼話也沒說,彷彿很知道我很傷心。
而我的個案也在我的想像中出現了。
他們和這些我的重要他人一起在我腦海中出現,他們也輕輕地拍著我的背,我像是看得到他們的表情(因為我在工作中可是高度專注地凝視他們)。
這是一個神祕的時刻,我知道他們的痛苦,但我相信敏感如他們,某個角度也在心中能感受到眼前這個有若干技術與歷練的心理師,可能內在也藏著很多和他們相近的內在,於是我們可以合作,只是這個合作的表面長的就是「醫病關係」。
我並不會一一銘謝他們,但如果諮商時機允許也許我會告訴他們有時我也會想起他們,他們的傷痛某個角度在被理解過後,也成為支持另一個人的溫暖。
原來人生中的共同旅行者是這個意思,我不知道我經驗到的和Yalom相不相同,但起碼我知道我心裡有這些受苦的人,而某些時候,我也相信這些心理受苦的案主們,內心也內化了一個我,在他們受苦的時候想著我會怎麼回應。
這種既疏離又親密的關係,就是諮商中最難以言喻的地帶。